江畑已經(jīng)記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了,就記得自家兄長跟楊淵兩人一起又議論了很久,倚翠樓里的管事婆婆后來又奉上茶果,自己吃了兩瓣橘子,還未喝幾口茶,便熬不過酒力,困得著了。
起來睜開眼睛,整個人便已經(jīng)躺在了房中,連衣服都沒有解,江畑嘴里發(fā)苦,便起來身子準備喚起房內(nèi)使喚的丫頭,讓她來奉茶,再拿個熱手巾給自己擦擦臉。
“起來了?”
江畑剛剛從床上爬起,眼睛迷瞪之間,便看見床前不遠處亮著一抹光,卻原來是自家兄長在那里賞玩一口寶劍,劍鋒出鞘不足一尺,雪亮的劍身如明鏡一般映著窗外的月光。
“阿兄沒去睡么?”江畑看著自家兄長整齊的衣衫,也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莫非從倚翠樓回來,這位大哥便端坐在這里等著自己不成?
“有些心里話裝著所以睡不下?!?br/> 江煌將劍鋒送回鞘中,而后又忽然拔出一尺,如此不住反復。
“是因為練兵的事情嗎?”
江畑吐露了一下自己的心里話:“我覺得潛之不一定能辦成,他話說得雖滿,到底還是不比咱們這般自由?!?br/> 江家下一代只有江煌、江畑兄弟兩個,而楊家那邊確是“一門八杰”,再加上一個什么都摻一手的楊司丞,江畑很不看好楊淵的規(guī)劃。
“你覺得楊淵干不成么?”
“我只是覺得編練鄉(xiāng)兵這種事,還是要官府牽頭才好,咱們一群秀才聚在一起,一萬年也成不了事。五個殺豬能辦成,十幾個秀才聚在一起就要壞事。”江畑性格磊落:“不過既然潛之兄要出這個頭,咱們說什么也要給他幫襯下來?!?br/> 江煌聽到這里,將手中的寶劍放到一邊,臉上一時有些落寞。
“你也這么看么?”
“難成,不過我之前犯了個錯,有些太看重錢財。不過是兩千兩罷了,咱們掏這些真金白銀出來,也算是對得起朋友了?!苯x很痛快地找出了自己之前的錯誤,然后認了下來。
“你說,這鄉(xiāng)兵若是咱們一家編練,如何?”
江煌臉上頹色不改。
“那不是咱們一家白扔錢嗎?”江畑搖了搖頭:“不妥得很?!?br/> “我睡不下就是因為此事?!苯涂粗约旱艿埽骸捌鋵嵕幘氞l(xiāng)兵之事,我也琢磨了很久。”
“哥哥覺得這事能成?”江畑腦袋里依舊昏沉。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什么事情都不會有十足的把握,不過編練鄉(xiāng)兵這件事,若是可以操持得當,的確有許多好處。”江煌嘆了口氣:“只是咱們是指定辦不成?!?br/> “咱們怎么辦不成?”
“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苯涂粗巴獾拿髟拢骸罢矔r雨隨便甩過來一個勾結(jié)匪類,意圖謀反的罪名,咱們就是最后可以洗刷清楚,到時候大半家私也要打點給陜西上上下下各處衙門了。”
這個世界上,總是有些事情只能是和尚摸得,旁人摸不得。譬如這編練鄉(xiāng)兵,楊家可以干,因為他們家是東林之后,家里面有個當閣老的姻親。
江家做不成,因為他們有錢卻無勢,一旦干這個事情,那便成了大小官僚口里的一塊肉。
江畑一時有些懵了,弄不明白自己兄長到底是要支持楊淵,還是要壞楊淵的事了。
“本省舉人一年才取一百個,”江煌忽然改了話題:“我盤算自己是中不了這個舉人了,若是能按楊淵說得那般,以后當個參將、副將,那也是光宗耀祖了啊。”
官宦世家當不成,能成為世襲將門也好啊。
江煌看著自家弟弟:“你不要松懈了,這幾日常去楊潛之那里走動走動,一定要把這編練鄉(xiāng)兵當成一件大事來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