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安若晨垂了眼，未動聲色。不能與二妹起了沖突，她需要安安穩(wěn)穩(wěn)過這半個月。但二妹反應(yīng)著實古怪，難怪發(fā)生了什么事？安若晨心里浮起了不祥的預(yù)感。
　　
　　安若希見得安若晨悶葫蘆似的，更是生氣，但有些話不能說，她氣得來回踱步，又胡亂罵了幾句，這才離開。
　　
　　安若希走了，被安若晨支開的老奶娘和丫頭趕緊進(jìn)屋。老奶娘有心護(hù)著安若晨，卻也明白安若晨不想惹麻煩的心思，只是聽著自家姑娘無端端捱罵，很是心疼。
　　
　　可進(jìn)得屋來，安若晨與她說的第一句話卻是：“嬤嬤，徐媒婆死后，錢老爺換了個李媒婆過來議親事，可有何動靜？”
　　
　　老奶娘愣了愣：“這個倒是不清楚，李媒婆每回來皆是到譚氏院中相議?！?br/>　　
　　安若晨想了想，又問：“各姨娘院里，近來可有何事發(fā)生？”
　　
　　“沒甚特別的呀，仍是與往常一般?！?br/>　　
　　安若晨不說話了?？隙ㄓ惺裁词掳l(fā)生了，但她不知道。
　　
　　一連數(shù)日，安若晨足不出戶老老實實閉門思過，但她讓丫頭和老奶娘留心譚氏院中動靜。丫頭來報，說是二姑娘今日帶著四姑娘外出游玩去了，當(dāng)晚安若芳也悄悄跑來探望安若晨，給安若晨帶了些小點心，說是二姐帶她去玩時給她買的。
　　
　　安若晨問起安若希可有說什么，可曾帶她去見過什么人。
　　
　　安若芳搖頭：“就是普通的玩耍和買吃的，未曾去見外人。”
　　
　　安若芳安慰安若晨：“聽說二姐到大姐這處鬧脾氣了，大姐莫理她便是。她總是一會兒好一會兒兇巴巴的，莫讓她覺得你占了她便宜，她對人還是好的?！?br/>　　
　　安若晨笑了笑，摸摸四妹的腦袋。就連十二歲的小姑娘都能看出二妹的心思，莫動到她的利益，她便不會對人太壞，所以她無端端跑來罵了她一番，那定是覺得她差點壞事了。難不成，若她被退了婚，二妹便得代嫁？爹爹與二姨娘相議過這事？
　　
　　安若晨警惕起來。
　　
　　四妹呢，為何二妹突然對四妹這般好？二妹仗著譚氏在家中掌事，向來心高氣傲，常壓著姐妹們一頭，突然對四妹親切起來，為何？
　　
　　“大姐?！卑踩舴纪蝗恍÷暤溃骸按蠼惚仨毤藿o錢老爺嗎？不嫁不成嗎？”
　　
　　安若晨微笑：“說的什么傻話，定好了親，怎能不嫁？”
　　
　　安若芳咬咬唇，低著頭絞著手指，而后小小聲道：“我覺得，大姐……”她頓了頓，“大姐從小沒了娘，我們有娘疼，大姐沒有，大姐當(dāng)嫁個會疼人的，那個，那個錢老爺很可怕?！?br/>　　
　　安若晨沒說話。她知道四妹咽回嘴里的那個詞是什么。
　　
　　可憐。
　　
　　她想說大姐可憐。
　　
　　但安若晨不這般想，她不可憐，甘于茍且活著才可憐。她摟了摟四妹小小的肩膀，不知道要如何與她解釋，也不敢解釋。說得多了，就容易招疑了。
　　
　　“大姐，我，我存了些私房錢。”安若芳垂著頭小小聲，“雖然不多，但是，好歹也能撐上些日子。要不，要不大姐你逃吧?！?br/>　　
　　安若芳說到最后，聲音幾不可聞。她抬起了頭，看著安若晨。
　　
　　安若晨震驚，萬沒想到四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心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是否她的盤算被人知曉了？
　　
　　她很快鎮(zhèn)定下來，摟著安若芳道：“傻妹妹，快別這般想，這念頭可萬萬不能有。天大地大，哪處能有家里好，外頭極是兇險，一個女兒家，能逃到哪里去？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安若芳皺著小眉頭，張了張嘴欲說話，被安若晨攔住了：“可別再說傻話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豈能抗命？”
　　
　　安若芳咬住唇，看著大姐，眼眶竟慢慢濕潤起來，淚水打著轉(zhuǎn)，卻似不敢落下?！拔乙怯斜臼戮秃昧耍矣斜臼?，能掙錢管事，姐姐若是受了欺負(fù)，我也能護(hù)著姐姐，可惜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存下了一點點錢銀……”
　　
　　安若晨一把將四妹摟進(jìn)懷里，不再看她的眼睛，心里五味雜陳。
　　
　　安若晨不敢忘，那年安若芳五歲，她十一，母親剛過世一年，各房欺她年幼，將她母親首飾盡數(shù)拿走。有一件是她母親臨走時特意與她說留給她的，那是外祖母之物。于是安若晨便去三房薛氏那兒將那件首飾偷了回來，藏得好好的，無人知曉。任各房怎么問，她都說不知曉?？珊髞碛写伟踩舴寂c她一道時說起她母親，她對小妹妹無防心，漏口說了這事，道她好歹還有一物留著對母親的念想。卻沒料安若芳卻是被她娘親教來套話的。
　　
　　事情敗露，安若晨被安之甫一頓毒打，首飾也被三房薛氏又搶了去?？珊薜氖茄κ掀鋵嵅⒉幌『蹦俏铮瑸閳髲?fù)她還故意將那首飾當(dāng)了。
　　
　　事后安若芳痛哭，她其實并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但姐姐被打了，她哭了。安若晨沒法怪安若芳，但從此她學(xué)會了一件事，有些人并不想害你，但會有別人利用她來害你。
　　
　　安若晨緊緊摟著安若芳，道：“千萬別這般想，不能有這樣的念頭?！彼脺厝岬穆曇?，對妹妹說著謊。
　　
　　第二日，安若晨被衙門傳喚。安平奉命陪著大小姐去了。
　　
　　到了郡府衙門衙堂受了問話，才知道原來是那日那個玄青色衣裳的男子身份查到了。那人姓謝，名謝金，是城西來金酒館的老板，有些武藝，常欺負(fù)鄰里老幼，但沒犯過什么大事。他鋪子里有兩個伙計，伙計并不知道謝金有這身衣裳，說是料子不錯，謝金平素可是穿不起。而衙差搜了謝金的屋子，在他床底搜出一箱銀子，新舊不一，看上去是攢了一段時日。還有幾身華服，也全是謝金的尺寸。兩位伙計均是大吃一驚，表示并不知道謝金竟藏了這些東西。且再仔細(xì)琢磨，說起來有時還真不知謝金去了何處，頗是神秘。但在謝金身上并未搜出誓眾大會的邀請?zhí)樱浠镉嬕参绰犝f謝金要去參加誓眾大會，故而謝金究竟是如何進(jìn)的會場便不得而知。
　　
　　姚昆讓安若晨來，便是想問一問安若晨，可還會想起些什么。從前是否與來金酒館有過接觸，或是聽別人說起過什么沒有？誓眾大會那日謝金做過什么，她是否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可曾見到謝金與其他人接觸交談？是否有同伙？
　　
　　安若晨聽得那人姓謝，心里一跳。她仍按當(dāng)日口供所述，身體不適，迷路落單，偶遇賊人。不認(rèn)識謝金，從未聽說過他。姚昆詢問再三，讓她回去了。
　　
　　安若晨坐在轎中，細(xì)細(xì)思量姚昆問話的用意，難道，姚昆認(rèn)為謝金是細(xì)作？按先前龍大所言，細(xì)作通常暗藏□□，若是事發(fā)無處可逃，便服毒自盡。那謝金死時便是如此。但若說他便是那個細(xì)作謝先生……
　　
　　安若晨腦子里的念頭一閃，這時卻聽到有人叫道：“安管事?！?br/>　　
　　聲音頗熟。似宗澤清。
　　
　　安若晨輕掀轎簾，發(fā)現(xiàn)已行到一處酒樓處，宗澤清正在樓上雅間窗邊沖他們招手，見到她探出頭來只點了點頭算是招呼過了，卻是對著安平道：“怎地這般巧，安管事做什么要上衙門來？安老爺近來可好？上來一述如何？”
　　
　　安平討好巴結(jié)宗澤清都來不及，自然一口答應(yīng)。他讓轎夫稍待，也不招呼安若晨，撇下她自己上樓去了。
　　
　　這宗將軍出現(xiàn)得也太巧了些。安若晨心里一動，左右看看，下了轎。轎夫躲在酒樓檐下避日頭說著話，未留心這邊，安若晨若無其事也進(jìn)了酒樓。進(jìn)去之后一打量，并非用膳時候，一樓幾乎沒甚客人。右側(cè)有個過廊，里頭有雅間。安若晨想了想，朝過廊走了進(jìn)去，里面一間雅房的門掩了一半，安若晨敲了敲。
　　
　　屋里有人應(yīng)聲：“進(jìn)來?！?br/>　　
　　聲音很是熟悉，安若晨推開門。
　　
　　龍大獨(dú)自坐在雅間里，正喝湯。見得安若晨進(jìn)來，放下了碗，嘴角微彎。安若晨覺得他應(yīng)該是在微笑。不知是因為湯太好喝，還是因為看到她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