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晨子山離家后,晨子風和奶奶整日沉浸于壓抑的氛圍中,他們心里擔心晨子山的安危,卻始終保持著沉默。
禮拜六早上,晨子風在洗碗,腦子里卻琢磨著哥哥的事,他一不小心摔碎了飯碗,驚嚇了飯桌前的奶奶。
奶奶站起來,朝他大聲責問,“晨子山,你不能小心點嗎?家里飯碗多了是嗎?”
他低身拾起地上的碎片,“碗是我打碎的?!?br/> 奶奶忽然反應過來,打碎飯碗的人怎么能是晨子山呢?晨子山已經(jīng)離家出走了啊。
奶奶嘆了口氣,“老了啊,記性不好啦?!?br/> “我哥在的時候,洗碗的活基本上是他在做,所以你誤以為是他打碎的。”
“你哥是個懂事的孩子,怎么會變成這個樣?”
他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只好嘆了口氣。
兩個人以嘆氣的方式結束了對話,關于晨子山的問題繼續(xù)保持著沉默。
壓抑了快一個禮拜的晨子風,時常感覺自己頭昏腦漲,他經(jīng)常眼睛盯著模擬試卷,手中的筆卻停滯不前。
他呆愣了整個上午,老師布置的試卷只寫了一個名字。
他看了一眼墻上的鐘表,又低頭看看空白一片的試卷,盛怒之下,他撕了這張自己寫下“晨子山”名字的試卷。
他望著面前雜亂一片的碎紙,陷入了深深的懊悔——這張試卷是老師布置的作業(yè),禮拜一需要交給老師批閱的,而現(xiàn)在成了一堆碎片。
他趴在桌子上,好想好想睡上一覺。
他瞇了一陣子,忽然想起下午與雙胞胎姐妹還有個約會,他猛然抬起頭,抑郁的神情多了些欣慰。
他們約會的地點是某個大型商場的門口,他早早來到他們約會地點,等候了一段時間,他發(fā)現(xiàn)穿梭于此的年輕人,大多是一些富人家的孩子,他們時尚的穿戴和自己樸素的行裝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站在商場門口最為顯眼的位置等候著,他們異樣的眼光如同一把把尖銳的刀子,刀刀剝削著他皮肉,他如磐石般不為所動。
他之所以不在乎陌生人異樣的眼光,一方面,這種高人一等的眼光他早已習慣了,另一方面,站在顯眼的地方等候,她們便可以一眼看到自己。
半個小時過后,他終于等到了雙胞胎姐妹的到來。
姐妹倆一身干凈整潔的裝束,身上沒有多余的裝飾,簡簡單單的整潔反而凸顯了她們的高貴。
雙胞胎姐妹來到他的面前,姐姐首先問向你,“你什么時候來的?”
妹妹接著說,“我們還以為來早了呢,你比我們還要早!”
“我也是剛來的,和你們沒差多久?!睂嶋H上,他提前了一個小時。
簡單聊過幾句,姐妹便邀請他一同逛商場。
路過娃娃機的時候,姐姐看上了一個玩偶,他主動上前嘗試,憑借著感覺竟然一次成功了。
姐姐接過他抓出來的娃娃,開心地幾乎蹦了起來。
一旁的妹妹見狀,聲稱自己也喜歡里面的某個娃娃,要求他再試一次。
他以為這個游戲沒有多少難度,便爽快地答應了,上手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莫名地失去了手感以及運氣。
他又嘗試幾次,均擦邊而過。
妹妹越來越失望,但也不愿表露,只得說里面的娃娃做得難看,自己并不喜歡。
他附和地笑著,以掩蓋臉上的尷尬。
姐姐卻說,“剩下的娃娃再沒有好看的,最好看的已經(jīng)在我的手上?!?br/> 妹妹不以為然,“娃娃機里面的娃娃種類又少、做得又小,贏娃娃最好的地方應該是室內(nèi)游藝場。”
妹妹領著他和姐姐去往附近的室內(nèi)游藝場,來到游藝場,他放眼望去,賽車類、槍擊類、彈珠機等各種游戲機琳瑯滿目,而這些游戲機他從未接觸過,他望而卻步。
妹妹指向獎品架子最高處的、全場最大的毛毛熊,對他撒嬌道,“晨子山,我好喜歡那個熊,你能不能幫我贏下它?”
他抬頭看向這個巨大的毛毛熊,差不多有成年人的大小,他轉頭發(fā)現(xiàn)了場內(nèi)的籃球機,于是點了點頭。
“你準備玩什么?”
“我可能只會籃球?!?br/> “好!”
妹妹跑到收銀臺,一口氣換了兩張紅票的游戲幣,送到他的面前,“咱們只玩籃球,贏夠為止!”
姐姐笑了,“你選的大熊是一等獎,需要五千張獎票換取,籃球機玩一次連一百張都到不了,你想累死他嗎?”
妹妹也笑了,“那你太小看晨子山了,普通人玩一次不到一百張,可他籃球打得好,我相信他?!?br/> 妹妹拉起他的手,“我相信你,我們走!”
一排籃球機只有一兩個人在玩,妹妹和他隨便選了一臺,他們開始研究上面的說明。
研究了一陣子,妹妹抬頭對他說,“玩一次需要兩枚游戲幣,限時一分鐘,固定籃筐進一個球得一張獎票,移動籃筐進一個球得兩張獎票,而毛毛熊需要五千獎票……”
“移動籃筐需要投中兩千五百次,投籃的距離非常近,一秒鐘我應該能投出兩個球……你看旁邊的人也在玩,他選得就是移動籃筐,你仔細看,籃筐從一側移動到另一側用時為一秒半左右……我的命中率保證百分之八十沒有問題,也就是五個球進四個,我需要投三千一百二十五個球,需要一千五百六十二點五秒,大概二十六分鐘……不算上后期的手速下降和命中率降低的影響?!?br/> 妹妹贊嘆,“哇,你算數(shù)這么厲害,算得這么快!”
他笑了笑,“你現(xiàn)在不應該佩服我的算數(shù),因為接下來的二十六分鐘里,你需要見證太多的東西?!?br/> 他將整盒游戲幣放在投幣口的下方,“你負責投幣,剩下的,”他捧起滑板下的籃球,“交給我了!”
妹妹立即投入兩枚游戲幣,他迅速拍下移動投籃按鍵,格擋籃球從滑板滑落的架子升起,籃筐隨即快速移動。
此刻的他并未著急投籃,他閉上眼睛,讓自己的呼吸變得平緩,他逐漸忽略了游藝場一切嘈雜的吵鬧,周圍的環(huán)境也開始變得安靜。
一個明亮的火苗于他腦海之中燃起,他打開眼眸,眼瞳快速尋找籃筐移動的節(jié)奏,并適應這種節(jié)奏。
與此同時,他的手腕尋找投球的力度,他的食指指尖尋找方向的觸感。
籃球機的倒數(shù)顯示器已經(jīng)過了十秒鐘,他快速出手,籃筐移至端側的時候,籃球剛好落入籃筐。
籃筐移到另一面端側,他脫手而出的第二個球再次投進。
他沒有著急投出第三個球,他雙腳找了一下籃球機的中間位置,讓身體的中心對準了籃筐移動的中心。
第三個球他快速出手,籃筐移至中間位置,籃球恰好進入籃筐。
他投出的第四個球、第五個球、第六個球,分別在籃筐移至左側、中間、右側的時候進球。
他的方案正是籃筐移動到這三個位置進球。
第七個球、第八個球、第九個球……他掌握了出手的時間點。
他不像其他人,盲目跟隨籃筐的移動節(jié)奏,而是讓移動的籃筐跟隨著自己的節(jié)奏。
身旁的姐妹發(fā)現(xiàn)他領悟了移動籃筐進球的竅門,妹妹臉上表現(xiàn)出竊喜,姐姐臉上顯露些失落。
第一局眼看結束,積分器上已經(jīng)累積了二百多分,妹妹不由得尖叫一聲,“晨子山,加油!”
這一聲尖叫引來附近的人前來圍觀。
第二局開始了,他帥氣標準的投籃姿勢、干凈利落的出手速度、十投九中的超高命中率,所有人發(fā)自肺腑地贊嘆著他。
“這小伙子太準了!”
“幾乎投一個進一個,他怎么會這么準!”
“像是開了外掛一樣!”
“你們仔細觀察,他并不是隨意地投籃,他是有固定的節(jié)奏!”
第二局結束了,他額頭冒出了汗,妹妹見狀,立即拿出面巾紙?zhí)嫠梁埂?br/> 曖昧的動作惹了圍觀人群的羨慕嫉妒,當然也包括了她。
“咱們?nèi)ネ鎻椫闄C吧,籃球機實在太慢了,這么辛苦才出來幾百張獎票,離五千張還遠著呢!”
“晨子山籃球投得準,為什么要去玩他不會玩的彈珠呢?一等獎不靠強項贏,靠弱項嗎?”
妹妹又貼近他的耳邊,親密地對他說,“加油,我相信你!”
他羞澀點了點頭。
第三局開始了,他以肉眼都很難跟上的投球速度和百發(fā)百中的命中率,超越了前兩局的發(fā)揮,這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不知是手太熱,還是她給予的曖昧鼓勵,讓自己有了神跡一般的表現(xiàn)。
觀望的人們也屏住了呼吸,欣賞他的表演,本局結束之時,人們才得以自由喘息。
姐姐驚詫的臉上多了份憂慮,“就算全部投中,離五千張的距離還很遙遠……”
第四局,第五局……直到第十局結束,籃球機的出票口下積攢了成山的獎票,這時候的他已經(jīng)大汗淋漓,胳膊也十分酸痛。
妹妹說,“晨子山,你先休息會兒,我把這些獎票拿去前臺查查,我感覺差不多夠了。”
氣喘吁吁的他點了點頭。
姐姐心疼地望著他,“看看你累的,要不然換個輕松的游戲機玩吧?!?br/> “沒事,我不累?!?br/> “瞧你滿頭的大汗,還說不累!你真倔強……你在這里等著,我去買瓶水?!?br/> 姐姐很快回來,他接過她遞來的礦泉水,一口氣喝下了半瓶。
過了五分鐘,妹妹走了過來,他向低著頭的妹妹問道,“還差多少?”
妹妹喪氣地說,“還差一半。”
他勉強地笑著,“剩下那一半也快啊,我們繼續(xù)吧?!?br/> 說完,他開始瘋狂地投球,然而,他已經(jīng)失去了原先的準度,命中率只有一半。
又玩過幾局,他已經(jīng)上氣不接下氣,他卻往投幣口投下許多游戲幣。
姐姐拉起他的右手,“算了吧,我們?nèi)ネ鎻椫榘??!?br/> 妹妹拉住他的左手,“晨子山,我不喜歡那個大熊了,我們走吧,換個別的獎品吧?!?br/> 他努力擠出笑容,“我知道你喜歡那個大熊,你放心,剩下的交給……”
他話未講完,背后傳來了一聲他熟悉不能再熟悉的聲音,“我單純地認為,丘比特之箭只能穿過兩顆心,他現(xiàn)在一箭射過來,射中你們這一排,能穿過三顆心?!?br/> 這句帶有醋味的玩笑話,讓姐妹二人一同放下拉扯他的手。
“晨子風……”
“你怎么來了?”
他驚詫地望著他,一個禮拜沒見到他,竟然連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他推開了他,只身一人站在籃球機面前,“剩下的交給我了,你在旁邊休息?!?br/> 他迅速轉向雙胞胎,帶有一絲命令的口吻說道,“你們自己也找個機器玩會兒,剩下的交給他了。”
雙胞胎姐妹離開后,他邊投球,邊對身旁的弟弟說,“你別誤會,我過來可不是搶你的風頭,我看你實在挺不住了,才過來幫忙?!?br/> “你意思是……你在跟蹤我?”
“你在胡說什么?”
“難道你僅是碰巧遇到我們?”
“僅是碰巧遇到?!?br/> “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彼洲D頭向他笑道,“咱倆這么久沒有見面,你是不是應該先關心一下我的近況啊?!?br/> “那……你現(xiàn)在住在哪里?”
“算了吧,你還是別問了,你也不是真的關心啊?!?br/> “我怎么不關心你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和奶奶有多擔心你!哥,你回家吧!”
“這話是奶奶親口對你說的?”
他愣住了,一時之間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騙他——如果騙了他,到時候他回到家里,奶奶還是不待見他,那自己豈不成了他埋怨的對象。
想到這些,他選擇沉默。
“既然奶奶沒叫我回家,我為何還厚著臉皮呢?”
“她可是你的奶奶!”
“她是我的奶奶,”他投球的姿勢突然變成甩球的姿勢,“就不該在我最難的時候將我趕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