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著根青竹桿子一定是個瞎子,凡是算命的,十有八九總是瞎的,眼瞎才能心明。如此的神棍,無外乎是人的悲憫的心和暈乎乎的腦一起的產(chǎn)物。
這個沒店沒名的神棍也合乎了蘇子曾大半的想象,他是個半瞎,一只眼還是滴溜溜地瞅著她,另外一只眼跟塊摔碎了的雨花石似的,眼眶里滿是瞎芒。一個干癟癟的鷹鉤鼻,棗皮色的唇挑剔的朝蘇子曾撅著,嘴里止不住地念著:“嘖嘖,該是個蓋了棺材板的人,居然還爬了出來。”
蘇子曾見了這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人,又猶豫了,聽到那聲“棺材板”時,才回了些神,這人有些名堂。蘇子曾琢磨著,眼往他身后的院子看去,哪知他用了那具瘦巴巴的軀子往了門上檔去,那門就如棺材板般,“啪啦”悶聲合上了。
“真沒規(guī)矩,好好的一雙眼,總是往了不該看的地方看,早晚夭了壽,”雨花眼白了她一眼,那根竹竿子用力將她往外撮了撮,好像怕她再踩進(jìn)去就會污了他的門面。
腳脖上,除了貼上了青竹的冰涼外,又多了道黑印子,見蘇子曾氣的渾身直冒煞氣,那名神棍更得寸進(jìn)尺地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右手。
蘇子曾這才想起手上還套著那枚“紅之戀”,在第六區(qū)這類油水都不見幾滴的窮地,未免太惹眼了些。
那根青竹桿子倒立了過來,雨花眼在她手中一筆劃下,“早夭相,你活不過二十五歲,”他說話的聲音很重,仿佛錘子擊打著棺材蓋上的那幾枚鐵釘鐵的棺材釘,一錘就要將人的魂給錘沒了。
每個來找他算命的人,聽了他的話后,不外乎是兩種反應(yīng),一種是千恩萬謝,只差將他當(dāng)作了活菩薩來供奉。另一種則是痛哭流涕,好像他立時變作了閻王爺?shù)墓椿旰诎谉o常似的,一句話就勾了魂,奪了魄。
那只細(xì)皮嫩肉,厚中有薄顯著富貴相的手沒有立刻抽走,肉掌的顏色紅勻勻的,很是健康,光是得病是死不得的。手的主人也沒有一般人的反應(yīng),而是一臉復(fù)雜地打量著他,那神情,似曾相似。
神棍的那一只雨花石樣的眼里,翻滾出了幾朵顏色異樣的雨花紋,那神情,他確實(shí)見過,十九年前,他曾見過一名懷著孕的富貴人家的孕婦,也是這樣的一副神情。
“你?”雨花眼不自覺地問了出來,他那時就想問那名婦人,只是當(dāng)時那名年輕婦人很快就收回了進(jìn)屋的腳步,催促著身旁的人快些離開。他對那名孕婦的印象之所以深刻,除了她與眾人有異外,還因?yàn)樵谒砼缘娜松砩希^一次見到了不信命,不服輸?shù)难凵瘛?br/> 少婦身旁的男子在那以后,總是會不時來請教他,詢問些命理的事情,后來也不知為何次數(shù)就漸漸少了,直到八年后,他才從一張報紙上知道了那名男子的名字:蘇氏集團(tuán)的董事長蘇慶長。
而另外那個看著不喜言語的女人,直到現(xiàn)在也常常光顧這里,她和蘇慶長不同,她喜歡專門到第六區(qū)來找他,問起原因時,那名姓常的女人說:“在這里,你我都自在些?!?br/> 確實(shí),第六區(qū)讓人更自在,雖然這里的天比外頭昏暗些,但陰暗往往也是最好的保護(hù)色。
“你算的不準(zhǔn),”蘇子曾看著被青竹桿劃過的那條手紋,俗稱的生命線,短短地停在了一處尷尬的位置,好像個待嫁的未婚女郎,上不上下不下,仿佛一個不留神,就要被周邊催嫁的人聲活活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