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葉在后廳門邊,看著自家老子侃侃而談,臉上再次露出了訝然。
這番話是否有水平不說,但確實很有條理,而且逐步遞進,大的方面算是都考慮到了。
話里的思路其實和他那時候點撥的大差不差,但明顯要更清楚完整,已經(jīng)考慮到了雇工的問題,還有之后分錢的事情。
雇工和分錢這點對于在場絕大多數(shù)人都是要更有吸引力的,畢竟大水還沒有淹過來,修好之后防洪,這個是遠景,利益也是潛在和隱性的。但雇工,還有之后有可能的分錢,那就不一樣了,這個是看得見的。
不過,對于陸葉來說,這話里的意思其實并非最關鍵的,而是看到了此時三十多歲的父親,那種站在人前發(fā)言的感覺,其實和他固有的印象是有一定差距的。
這點其實之前在河堤上和那些來偷挖河沙的大混子硬剛時,陸葉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不一樣的地方。
“或許可能是我個人的觀感,使得我對我老子的看法是有偏頗的?!?br/> 陸火興缺點很明顯,懶,對于家庭的承擔是不夠的,其他大大小小的毛病也不少。
但陸葉在這段時間細細觀察覺得,其實他的看法是有一定的偏頗。
至少在陸火興二三十歲這個階段,是有一定的“本地”影響力,遇到事情很多人尋它商議,找他出頭。這點上來說,陸火興所接觸到的社會生活里,并不差,還屬于相對比較出色的。
只是在九十年代之后,社會發(fā)展進入快節(jié)奏,很多人或外出打工,或其他的生計,陸火興的經(jīng)濟能力跟不上,慢慢的落到了后面。
但即便如此,其實陸葉依舊記得,他之前每年回來,他還是能夠見到生產(chǎn)小隊或者村委里的一些人和事,與他父親有一定的聯(lián)系。
只是那時候陸葉對于這些事情都根本沒心思理會,完全不想摻和,在他看來那點村子的事情算什么。
這個其實就是他的立場看待事物出現(xiàn)了偏差,以陸葉自身的成長經(jīng)歷來說,其實應該算是對于“父權”的否定,
小時候會覺得自家老子無所不能,什么事情都能解答,什么事都能做到。
后來,漸漸成長,會覺得父親很多也做不到,能力也有限。
慢慢的在面對生活的落差時,即使不用旁人言語,所見所聞,滋生的自卑和攀比心態(tài),不知不覺就會有了埋怨。甚至于不屑,覺得父親這個不行,那個不行,如果當初父親如何如何,可能完全就不一樣了。
尤其是當進入社會獲得一定成績后,更會將這種情緒進一步放大,只是這時經(jīng)歷社會的摔打,相對已經(jīng)會平和一些,但某種超越父輩的得意,依舊在心態(tài)上站在了一種俯視的角度。
陸葉覺得如果不是重生一回,可能要到了他真正成家立業(yè)做了父親,或者在四十歲左右,又會有另外一種看法。
……
“那到時候,誰去賣河沙呢?”
在陸火興發(fā)言完后,眾人互相討論思考了一陣,突然有人高聲問道。
“這個事還不好解決,要么我們讓一點運費,讓買個人來拉,要不我們自己拉去,這個運費就不要被外人賺去。到時候誰去賣,我們兩個小隊嘴皮子利索的人去,再不行就抽簽?!?br/> 陸火興說著又頓了頓,掃了一眼在場的眾人,“我們這么多人在這里,總不會說賣不出去吧?”
“那哪里會賣不出去,縣城里蓋房子的人多的很,還有蓋廠房的。就是不賣縣里,隔壁多地方的很。”
靠在門口的一個頭發(fā)微微有些謝頂?shù)闹心耆烁胶椭f道,然后又補了一句,“不過這個有些還是我們自己來運,不行至少我們自己挖,更算得清楚?!?br/> 這一開口,旁邊立刻有人笑道:“春松哥,你是有拖拉機,肯定是想著賺點運費啦。我們算修河堤的工就夠忙的了?!?br/> 陸葉這時也注意到,那位說話的謝頂中年人,正是去救季國亮時開拖拉機的嚴春松。
嚴春松被人說這句,也不生氣,頗為溫吞道:“我這樣說也沒錯,我們兩個小隊的人,有手有腳,就是沒地方掙錢,這個錢肯定自己來的?!?br/> “那倒也是?!敝茉獠簧偃思娂姼胶土似饋?。
“有一點,我要先說一下?!?br/> 坐在堂前大廳上首的黃秋茍,見兩個小隊的人沒有再鬧的,站了起來,“河灘離你們兩個小隊近,修的河堤也主要是你們兩個小隊的田,你們修河堤要是賣沙和卵石,村里就沒有錢補了。到時候你們河堤修不起來,或者不夠錢,你們要自己想辦法?!?br/> “村里就一分錢都不出了?”
“這不公平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