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從聶小紅那邊拿到了白老爺?shù)穆?lián)系地址,不過并未立即就趕往武漢。
因為當(dāng)時已經(jīng)接近年關(guān),三叔再三考慮之后,最終決定陪他的岳母李愛英過完年之后,再出發(fā)去往武漢。
遙想上一年過年的情形,還歷歷在目,那時候林微音住在廣州骨科醫(yī)院昏迷不醒,李愛英有些迷信,不但在病房門口貼了對聯(lián),還特意讓三叔去買了炮竹和香燭,在醫(yī)院大門口外燒了炮竹,上了香火,趕走一年的晦氣。
只可惜那些炮竹和香火,都未能起到什么作用,此后林微音昏迷了大半年時間,醒來之后卻又落下渾身的后遺癥,再到后來得了惡性腫瘤離去,一切都來得太突然,太迅速。
1988年2月16號除夕夜,李愛英一如往常戴上老花眼鏡,拿著日歷本看吉時,看了許久才對三叔說:
“玉袁,明天凌晨五點(diǎn)半開門,然后六點(diǎn)鐘咱們就得趕去給微音上香,希望能在九點(diǎn)之前去到南陵縣老家那邊,這新年給微音上的第一炷香很重要,能讓微音投個好胎,也能保佑我們今后順順利利,平安無事?!?br/> 三叔點(diǎn)點(diǎn)頭,“好的,媽?!?br/> 這個年只有兩個人過,平平淡淡的,沒什么年味。
畢竟林微音才死沒多久,誰會有心情過年?
過年拜神上香,這樣折騰奔波,倒也不是沒好處,至少會分心,不再只顧著悲傷。
第二天凌晨五點(diǎn),三叔就起來開門,燒開門炮仗,上香,拜神,然后和李愛英一起帶著宰殺好的雞,以及各種果品,去南陵縣鄉(xiāng)下,林微音的墳?zāi)骨吧舷恪?br/> 給林微音上完香,又去附近的寺廟求簽,還在寺廟附近買了一些素食,回到蕪湖這邊,又去了一趟九華山寺廟,誠心誠意上香。
折騰完一切,都已經(jīng)到了下午。
回到蕪湖租住的小屋子,李愛英累得癱在了椅子上。
三叔連忙給她做飯吃,等煮好飯回來,卻發(fā)現(xiàn)李愛英一個人在默默哭泣著,眼淚嘩啦啦的落下。
三叔見了,心中很不是滋味,“媽,您別哭,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說?!?br/> 李愛英就說:“你走了之后,我就孤零零一個人了,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老年之后,會是這種境況?!?br/> 三叔就安慰她:“不是有紅姨會陪著您嗎,您去她那邊工作,她會照顧您的?!?br/> 李愛英這時說:“玉袁,明天我想去監(jiān)獄看同書,你要不陪我一趟吧?!?br/> “很多事同書都還不知道,比如微音的事,我又不敢當(dāng)面對他說,怕一說又止不住傷心淚流,你幫我和他說,好嗎?”
三叔說:“行。”
第二天,二人便準(zhǔn)備好一些紅包,然后去往蕪湖市監(jiān)獄探監(jiān),見到獄警,就塞紅包打點(diǎn)一下,如此才能好好說話,順利探監(jiān)。
在探監(jiān)房里面等了大半個小時,林同書終于被帶了過來。
他剃了短寸頭,穿著囚服,人老了很多,背部微微馱著,早已不見了當(dāng)年的風(fēng)光和英姿。林同書見到李愛英和我三叔一起出現(xiàn),卻不見林微音,就立即問道:
“老婆,微音呢,怎么沒來?”
沒想到林同書一開口就問微音的事,李愛英不知道怎么回答,唯有撇過頭去,看向我三叔。
我三叔一時間也不知道怎么開口,醞釀了一會兒,這才說道:
“微音和我結(jié)婚了,我應(yīng)該叫您一聲爸。爸,您會認(rèn)我這個女婿嗎?”
三叔心情忐忑,因為他知道,林同書自從知道他是撈偏門的騙子之后,就對他有所怨恨,認(rèn)為我三叔欺騙了她女兒的感情,也欺騙了他曾經(jīng)對他的信任。
果然,林同書呵呵冷笑:“你小子怎么配得上我女兒?”
然后對李愛英說:“愛英,你怎么能允許這小子娶咱們家微音,太可惡了!”
李愛英嘆氣一聲,說:“同書,你不知道,這一年發(fā)生了很多事,若不是玉袁,我們母女二人,早就堅持不下去了?!?br/> “另外,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訴你,你要有心理準(zhǔn)備?!?br/> “心理準(zhǔn)備?”林同書心里咯噔一聲,眉頭皺著,看向李愛英,“什么事???關(guān)于微音的嗎?”
李愛英不敢開口,便用手扯了扯我三叔:“玉袁你來說。”
三叔面色凝重,說:“微音她得了惡性腫瘤,今年二月三號的時候走了?!?br/> “什么?!”
林同書渾身一震,如遭雷劈,然后整個人目瞪口呆,滿臉的不敢相信。
隨即便是悲痛欲絕,趴在貼窗前錘著拳頭,大聲哭泣了起來。
那模樣,真是讓人心痛不忍。
“微音,你怎么這就走了,都是爸不好,都是爸爸不好!爸不應(yīng)該以身試法,爸要是不進(jìn)監(jiān)獄,就算你得了腫瘤,我也能帶你去看最好的醫(yī)生,不會讓你那么輕易離開…”
李愛英也跟著哭了出來。
三叔見狀,一聲嘆息。
……
從監(jiān)獄里面出來,三叔和李愛英回到了蕪湖鏡湖區(qū)的租屋。
到晚上,又一起去聶小紅家里串門,并且在她家里吃了個飯。
三叔再三拜托聶小紅,一定要照顧好李愛英,蕪湖這邊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李愛英這個岳母。他走之后,李愛英孤零零一個人,肯定很可憐。
聶小紅滿口答應(yīng),還說:“你放心吧,只要我聶小紅還活著一天,就不會有人敢欺負(fù)愛英姐的。”
三叔聽了這話,這才放心。
1988年2月21號,年初五,三叔拖著行囊,離開了蕪湖。由于蕪湖沒有直達(dá)武漢的列車,三叔就坐上了去往南京的列車,然后再由南京轉(zhuǎn)車去武漢。
當(dāng)時雖然已經(jīng)轉(zhuǎn)入春天,可是冬天的余寒還未完全過去。
這一天陰雨天,雨水混著冰雪飄落下來,很是冰冷刺骨。
三叔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襖,邁著笨重的步伐,進(jìn)入了火車站候車區(qū)。
因為天氣原因,火車晚點(diǎn)了好幾個小時,來到南京,已經(jīng)是大夜晚九點(diǎn)多,而且當(dāng)時剛過完年,火車站人流很多,買票比較困難,三叔就打算在南京火車站附近住一晚,等第二天再坐車去往武漢。
南京這座城市他來過,不能說熟悉,但也不算陌生。這其實算是我三叔第三次來南京。
三叔第一次來南京是來和他師父白老爺匯合,第二次來則是為了一本古書《秦方追術(shù)》,如今第三次來,他只想當(dāng)一個匆匆過客,不愿在這邊逗留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