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初教6通場飛過，李戰(zhàn)的目光跟隨著它，一直去到很遠的地方，看著它慢慢爬升高度，很快的就變成小點點，一直到微不可見。
　　遠眺平坦的飛行區(qū)，主跑道，滑行道，迫降道，平行公路，繼而是更遠處整整齊齊的沒了葉子的樹林。
　　萬里無云萬里天，陽光正好，少云。
　　風向170度，風速每秒3米。
　　本場常壓760。
　　氣溫12攝氏度。
　　很好的飛行日。
　　沿著拱形機棚前面的滑行道，李戰(zhàn)戰(zhàn)斗著裝，右手提著飛行頭盔，昂首闊步向前心中卻忐忑不安中混雜著失落。他在三號棚停下了腳步。兩名新學員在三十七號殲教7的機首位置擺姿態(tài)拍照。
　　“師兄！”
　　豎起大拇指被拍的學員看見李戰(zhàn)，驚喜起來，連忙拽了拽擺弄著相機的學員，一起跑步過來，立正敬禮。
　　李戰(zhàn)回禮，目光從三十七號機身上移到兩名興致勃勃興奮得滿臉通紅的新學員身上，“你們在干什么呢？”
　　“和戰(zhàn)鷹合影一個，給家里寄回去！”新學員甲興奮地說。
　　新學員乙盯著李戰(zhàn)肩膀上的一毛三看，再看看自己的紅肩章，眼里滿滿都是羨慕，說，“師兄，走之前和戰(zhàn)鷹合個影吧！”
　　望著這兩張燦爛的笑臉，李戰(zhàn)的心沒來由的堵了一下。
　　一年前的自己不也是這樣嗎？
　　“好?！崩顟?zhàn)答應下來，走到三十七號機頭前站定。
　　鏡頭定格，他和相伴一年的三十七號座機最后一次合影，在北國冬日里。
　　“好好對她?！?br/>　　新學員興奮地重重點頭，“是！師兄！”
　　從他們眼里看不到重視，李戰(zhàn)神情肅穆地說道，“她已經(jīng)服役十五年，培養(yǎng)出一百零一位飛行員，其中有七名將軍，有七名烈士。記住，她是功臣。”
　　兩名新學員肅然起敬，凝視著三十七號戰(zhàn)鷹。
　　緩緩抬手向戰(zhàn)鷹敬禮，李戰(zhàn)強忍著鼻子的酸意，輕聲說道，“老伙計，保重?！?br/>　　望著李戰(zhàn)漸行漸遠的背影，兩名新學員不約而同地遠遠向他敬禮。
　　新學員乙問道，“你認識他？”
　　“你也見過，在基地榮譽室，他的照片掛在榮譽墻上?！毙聦W員甲沉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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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殲教7的雙機編隊狂飆而過，盡管未超過音速，但是wp-7b噴氣式發(fā)動機全負荷運轉(zhuǎn)產(chǎn)生的尖銳吼叫聲，依然的讓人聽覺感到不適。
　　菜鳥上天，老鳥在進行最后的狂歡。
　　兩年的預校，兩年的飛行學院，畢業(yè)了，來到這個訓練基地，飛了整整一年，終于翅膀硬了。要走，免不了的傷感，舍不得。冬日的清晨，陽光照樣很舒服，心情卻好不起來。
　　這一路走來多么艱難，此時回想，嘴角卻不由上揚。經(jīng)過一輪又一輪的淘汰，終于得到了“準飛證”，是該高興的。同一批招飛的學員里，有許多中途被刷了下來，各個方面的原因，轉(zhuǎn)到了地勤專業(yè)。能走到最后的，不過是一小部分。因此艱難。
　　只是昨天的異常，讓李戰(zhàn)沒了心情，有的是忐忑不安。
　　同期學員昨天已經(jīng)離開訓練基地，奔赴各個作戰(zhàn)部隊。再過幾個月，他們就能成為能夠獨立駕駛戰(zhàn)鷹執(zhí)行任務的戰(zhàn)斗機飛行員?？善珱]有他的名字，基地政委讓他今日于簡報室集合。
　　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與此同時，基地機關(guān)樓政委辦公室正在舌槍唇劍氣氛火爆。基地陳政委背著手站在辦公桌后面，臉色很難看。他面對著的是好端端坐著的空軍上校，臉色溫和帶著微笑。氣氛的壓抑源自于陳政委。
　　“方參謀長！你這個樣子讓我很為難的嘛！”陳政委瞪著空軍上校，“你們二師多牛，你什么樣的兵招不到非要到我這里挖人！”
　　他說著那股氣又起來了，拿起桌面上的文件摔了摔，道，“除了李戰(zhàn)，這里面的你隨便挑，我保證二話不說給你辦手續(xù)！”
　　二師參謀長方成河笑著壓了壓手，道，“師兄，陳師兄，你別著急嘛，坐坐坐，你先坐下?！?br/>　　原來這兩人曾是一個學院的師兄師弟，陳政委比方成河高一個年級，兩人的預校都是在北京大學就讀。甚至兩人前十五年的經(jīng)歷是相似的，后來陳政委從軍事崗位轉(zhuǎn)到政工崗位。
　　方成河說道，“師兄，我不瞞你說。我過來之前，師領導指名道姓要這個兵。其他的都好說，這個李戰(zhàn)，我必須帶走?！?br/>　　“方大麻子，我也實話告訴你，這個兵，北空已經(jīng)預定了，人家的接兵干部就住你邊上。凡事講個先來后到，你們廣空不要太野蠻了！”陳政委來氣，指著臉上有大麻子的方成河怒道。
　　無疑，他夾在中間是最為難的。另一方面，因為訓練基地是在北邊，盡管是空軍總部直屬，但平常少不得要所在軍區(qū)的照顧，當然是向著北空這邊。你廣空在兩千公里之外，你別說是后來者，就算是你先來的，那也得靠邊等。
　　方成河卻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和聲和氣地說道，“老陳，我如果沒有這個底氣，我不會坐在這里和你扯半天。這個兵，我必須得帶走，我?guī)Р蛔?，誰也帶不走。當然，除非他個人有想法。他如果態(tài)度很堅決不愿意去廣空，我絕不強求。二師不要三心兩意的兵。”
　　“你說得比唱得好聽。他是你們二師師部駐地西縣土生土長的當?shù)厝耍膫€不希望在離家近的地方服役。征求他意見？你看你那副慷慨無私的嘴臉?！标愓粴獾搅?，指著方成河的鼻子說。
　　方成河看了看時間，站起來，正色道，“我當然會調(diào)查了解清楚所有情況。老兄，今天我必須把人帶走。”
　　陳政委深深地嘆了口氣，轉(zhuǎn)過身看向窗外，沉默良久，感慨地說道，“老航校的根就這么點了，你來挖一點他來挖一點，我是誰也留不住。劉瘋子走之前交代過，把李戰(zhàn)留下來，他有很大的潛力成為優(yōu)秀教員。轉(zhuǎn)為飛訓基地二十多年，前后只有七人進入了空軍人才庫，李戰(zhàn)是第七位。我想留下他，可惜我沒那個能力?！?br/>　　言語之間是有心無力的落寞。
　　方成河慢慢收起笑臉，深深嘆了口氣，“老哥，時代在變遷。對現(xiàn)行的培養(yǎng)模式進行改革是必然的，上頭的決心也是很大的。與其讓尖子留在后方，不如放到前面去發(fā)揮更大作用。至于劉瘋子，他自身都難保，你讓他別操這個閑心?！?br/>　　陳政委回過身來，冷冷看了方成河一眼，沉聲說道，“給我一個小時，我和他談一談。”
　　“沒問題，我在招待所等你把人和手續(xù)帶過來?！狈匠珊有判臐M滿地說道，向陳政委敬禮，干脆利落地離開。
　　這里是簡報室，李戰(zhàn)坐在他坐了一年的位置上，面朝窗戶望著飛行區(qū)。冬季飛行服加身，黑色的飛行夾克式棉衣略顯笨重但很暖和。白色的飛行頭盔就放在右大腿上，他的右手按著，頭盔前面正中央的紅五星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陳政委大步走進來，李戰(zhàn)起立轉(zhuǎn)體敬禮。
　　那是個臉龐棱角分明的年輕人，劍眉之下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緊緊抿著的嘴唇昭示著他的渾身肌肉都處于待命狀態(tài)。
　　回禮，陳政委道，“你已經(jīng)沒有訓練任務，為什么戰(zhàn)斗著裝？”
　　“報告！我從不非戰(zhàn)斗著裝進入簡報室！”李戰(zhàn)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