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叫說時容易做時難。墾荒拓殖,難關重重。第一個難關,便是那些分封之臣。
說是封臣,在封地里號稱封君。他也有自己的臣下、官吏,管轄著萬民,征糧收稅,再將糧稅和國家分成:一部分上交國庫,一部分為封君自有。就連國家經制的衛(wèi)所兵,都是衛(wèi)所所在的封地之君征募、統(tǒng)領,戰(zhàn)時應國君召集,跟隨各自的封君,配合國君直轄的禁軍作戰(zhàn)。
像這樣的封君,在自家封地,他便是具體而微的一國之君。他最大的心愿,就是真正的國家君王不要來自家封地生事。
拓荒墾殖卻正是這樣的事。
生荒地必定緊挨著某個封君的封地。募人開拓,必定是封地之民(不可能從千里萬里之外的國都招人,再千里萬里送去墾荒)。在封君看來,這就是用我的人,給你開拓土地。
這倒也還罷了。真正讓封君提心吊膽、避之唯恐不及的是:開拓出來的土地稱為國土,為國君所有,國君自然會派官吏層層管理。這就等于讓國君的勢力,從千里萬里之外,來到自己身邊。
費盡千辛萬苦,請國君來自家旁邊居住——大小封君,誰沒聽過伴君如伴虎?
常言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人都容不得,更何況猛虎!
下面封臣的這些心思,當國君的豈能不知。曹國國君早頒下旨意:凡開拓的土地,國君與相關的封臣按比例分成。
但這點小利,實在抵不過大患。再說國家遼闊之極,再小的封地也都十分廣闊。封君們并不缺少土地。
封君既然對抗拓殖,以他們在各自封地的勢力,有一萬種方法讓國家的墾荒政策無法實施。歷代曹君也無計可施。
唯有在一種情況下,封君們會積極響應國家號召,組織人力,去自己封地之外墾荒。
大災之年。
小災小患,封地里各處官吏自會處理。就算大些的災禍,這一處無法應付,封君也能安排別處調撥錢糧,施以救助。但如果是肆虐整個封地的大災,封君便束手無策了。
向國君求助?一是封君與國君平時勾心斗角,到有難時,怎能指望國君不計前嫌,全力搭救?二是遠水救不得近渴。就算國君真心援救,國家如此廣大,待賑濟自天遠地遠處來到時,多是已經用不上了。
至于近鄰的其他封君,更是指望不上。封地相鄰,處得好的都少不了種種糾紛,處不好的更是一年年兵戎相見,將對方視為我開疆拓土的對象。被鄰居吞并的封地不在少數(shù),只要運作得當,國君也睜只眼閉只眼。
大災到時,鄰居封君不落井下石便是與人為善了,哪還能指望他們伸出援手。
可憐那些百姓,遇到大災之年,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拖家?guī)Э冢蛴懚热?。但鄉(xiāng)下處處遭災,哪里有吃食可討。自然而然地,一群群逃荒的饑民從四面八方擁向最近的城鎮(zhèn)。
城主們可以關閉城門,隔絕難民。但關起城門,城里人自己也熬不了多久。城里大戶雖有存糧,絕大多數(shù)百姓卻連隔夜之糧都存不下。關起城門,勢必逼反城里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