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兵潰散后如何攔截捕捉,涂生早布置好了,顧莊兵依令而行便是,無需多管?,F(xiàn)在要緊的是那三個主將。顧莊一冬天的口糧,都要著落在他三人身上。
打仗的事,顧三爺不管。但捉了那三個以后怎么辦,全是運(yùn)籌帷幄的顧大莊主親自部署,細(xì)致到一言一行,一絲也錯不得,定要依足評書戲文里的步驟。
先由刀斧手綁了(真讓幾個村民高舉斧頭),一路押解進(jìn)莊。前面開路的是威風(fēng)凜凜的顧大郎(涂生低著腦袋,十分窘迫),沿路是嘲笑起哄的婦女兒童。待押至議事堂(在顧家門前搭了個棚子),顧大郎高聲稟報:“報莊主,已將吳軍主將捉拿在此,請莊主發(fā)落!”(涂生已經(jīng)窘到極點,這句話說得沉悶懊喪,和報喪相似。)
顧三爺將舉在手里假裝在讀的那本書一扔,大驚道:“我讓你們請吳老爺來,誰讓你們綁了?還不快快松綁!”
大家忙亂一陣,給三人松綁,讓三人就座。這一番裝腔作勢,把那三個氣得肺都炸了,卻又無可奈何。坐定之后,顧三爺又大驚小怪,“茶呢?怎么不講點禮數(shù)。讓小姐出來給客人奉茶!”
顧小玉依著父親的劇本出場,用個盤子托著三杯茶,依次端給吳有德老爺、吳曉義少爺和劉文泉師爺。三位爺面無表情接過。顧三爺又熱情介紹:“這是小女,”又一個個指著,“這是吳伯伯,這是吳家大哥……”
小玉一一行禮。吳家父子也只得在椅子里欠身點頭。到劉師爺時,劉師爺主動起身,自我介紹,“敝姓劉,不敢受顧小姐禮?!?br/> 顧家并非高門大戶,也不是書香門第,讓女兒見人沒什么忌諱。但三爺讓小玉出來,當(dāng)然不是為了那幾杯茶。
過一會就要勒索糧食錢財。顧莊如此簡陋,也沒個師爺、賬房。沒有女兒幫著,顧三爺怕自己算不清賬目。
客人一言不發(fā),顧莊主自顧自尬聊,終于等到報信的奔到議事堂下(就是那個棚子外面),低聲向立于堂下的大將(顧大郎)報告。不一會說完,三爺眼巴巴看著那小子,卻不見他按照劇本到堂上稟報。
忘了。這廝!三爺只好大聲喊著那個報信的:“喂,有事?”
還好這一個比那小子乖覺,一連串報將上來:捉了多少、傷了多少、繳獲多少……
顧莊主有了這本賬,又看看女兒。顧小玉微微點頭,示意聽明白了、記住了。三爺這才對客人們道:“這里風(fēng)大,冷,”(棚子四面敞著,當(dāng)然風(fēng)大,冷)“不如進(jìn)屋坐坐?”和女兒引著吳寨三人進(jìn)屋。
總算等到三爺過足戲癮,涂生如蒙大赦,忙碌不停。先要攔著村民,不準(zhǔn)他們拷打俘虜。這都是沒撈到東西的人,氣惱不過,又不甘心,認(rèn)定吳寨兵還有私藏財物沒交出來,非再打一頓不可。
這邊是氣憤難平兇神惡煞,那邊是被榨得精光呼天搶地。涂生若再晚來一陣,免不了有吳寨的被打出個好歹。
拷掠俘虜之外,顧莊的自己也吵鬧不停:你拿這么多我只有這一點……這個明明是我先看見……有爭吵的,有哭鬧的,有老婆出來倒在地下叫屈撒潑的……吵著罵著,最后發(fā)展到廝打。
還好涂生經(jīng)的仗多,戰(zhàn)后的亂像也見得多,知道怎么分配戰(zhàn)利品才公平。再說顧莊的人又服他、又怕他,他又是顧家的未過門女婿,說出話來,誰敢不聽?
到一切安頓停當(dāng),涂生又來到議事堂前。安排在堂下當(dāng)儀仗擺威風(fēng)的刀斧手散了一多半,只幾個最老實的守著未走。涂生問:“還沒說完?”
一個扛斧頭的回話:“還沒。前面還大嗓門爭吵,后來不吵了。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多久沒聲音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