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父親年長母親四歲，身體也不是很硬朗了。父親說他年齡大了，熬不了夜了，我下了夜班只好跟我們宋廠長說明家里的情況。我們宋廠長也很欣賞我的任勞任怨的工作態(tài)度，我對父母的孝順是他最欣賞我的地方。他就是因為“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而追悔莫及。他的父母在他欲闖出一番事業(yè)的時侯先后過世。
他一直悔恨自己的不孝，經(jīng)常告誡我：“李啊，想著父母在不遠(yuǎn)行，能盡孝要趁早。你創(chuàng)得怪好，卻未能盡孝雙親，也會被世人指責(zé)辱罵。而我們也會心存悔恨，至死不渝??！”我跟宋廠長說：“廠長，謝謝您的教誨，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宋廠長打斷我的話：“臭小子！少在我面前拽文。趕緊回去伺候你媽去吧！”
宋廠長最終給我安排在白班干胎面擠出工序做代班班長，領(lǐng)著四五個人拉胎面，原先的工作找別人頂上了。我跟宋廠長說：“謝謝您！宋廠長。其實，父母在不遠(yuǎn)行是我對父母的承諾。盡管我父親罵我沒出息的樣子，一輩子會讓人瞧不起。我想總有一天他老人家會明白我是對的。等二老百年之后，我不想出息老天爺也不答應(yīng)啊！”“好，好，好，你小子還一套一套的！快走吧！”宋廠長往門外推著我“替我問候令堂大人，改天我去探望她老人家?！蔽腋螐S長說：“謝謝您，廠長。您的心意我替我媽心領(lǐng)了！真的使不得?！比缓笪掖掖颐γν亿s，心中暗暗下定決心，今后一定跟宋廠長好好干，以報答他的知遇之恩。
一路上，看到車來車往，人來人往，在鎮(zhèn)上的集市上茫茫人海中卻再也沒有母親那矯健的身影，還有我父親拖著我在集市的人流中跟母親藏貓貓的場景。
我剛到家，家里人挺多，我心里“咯噔”一下。倆姐姐迎上來把我堵在大門口，大姐細(xì)聲細(xì)氣的跟我說：“亮子，你跟廠里說說別上夜班了，你晚上在家伺候咱媽吧！咱弟弟又被媽罵了，賭氣出去了你沒看著他？”我說：“我已經(jīng)說了，今晚在家上夜班。雨，怎么啦？”二姐搶先說：“還不是因為你，不知道你在媽面前說什么了？糊涂媽說雨掙錢多，你整天在她身邊，掙錢又少，雨在有事兒時抓不到他的人。媽要求雨掙的錢給你一半。憑什么?_?你說憑什么？你沒能耐沒本事兒，你不在她身邊，你不伺候她，能去哪兒？你伺候她不應(yīng)該嗎？真有意思…”大姐剛想制止二姐說話，我沖她擺擺手：“二姐，您她完了嗎？您她，她，她，是說咱媽呀？您說您也算是咱媽她老人家的閨女嗎？您多說兩句媽怎么啦？沒有規(guī)矩。”大姐趕緊說：“行了！別吵吵讓人家笑話。玲兒，別那么說，咱們都應(yīng)該伺候媽不是嗎？咱媽養(yǎng)了咱姊妹四個，不止養(yǎng)亮子不是嗎？”我說：“大姐，不是我愿跟二姐吵吵，您瞧二姐說那話。您也甭搭理她。她就養(yǎng)了一個兒子，我看等她兒子出息了。再等她百年之后，自己爬進(jìn)墳?zāi)谷ァ！倍銡獾臎_我吹胡子瞪眼睛：“你…”無話可說，氣哄哄的走了。
大姐拍我肩膀一下：“好了！都什么時候了，還耍貧嘴兒。你去找雨談?wù)劙?！咱媽是糊涂點(diǎn)兒，讓他別往心里去。勸他回來咱們商量一下，咱媽病情愈發(fā)嚴(yán)重了…”說著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了，害得我也跟他哭了一把。
我正想出去找雨，他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差點(diǎn)兒跟我撞個滿懷，他推我一把頭不抬眼不睜的徑直往里屋走去，他變了。以前他每次回來都會飛撲到我身上，狠狠的親一下：“哥，想死我了您吶”
他當(dāng)兵走的時侯，緊緊的抱住我說：“哥，晚上聽不到你講故事了我怎么能睡著啊？”
我用拳頭輕輕打在他肩膀上：“臭小子，長不大了？去當(dāng)兵不比在家里，凡事能忍則忍，不能忍也要忍。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在家事事好出門事事難?。≡诓筷牶煤帽憩F(xiàn)，爭取留部隊，討個首長的閨女做媳婦兒，給爸媽長長臉。到了部隊給家里來個信，我知道你懶得寫，就給村委打個電話吧！我明年爭取裝上電話?？熳甙桑∪思揖偷饶阈∽恿?！”我順勢推了他一把：“家里有我，你放心好了”其實，這話跟他說不著，或者說沒有實際意義。他已經(jīng)對向往的軍旅生活望眼欲穿，恨不能飛往部隊。他的心比我大得多硬得多。
弟弟兩年義務(wù)兵，轉(zhuǎn)眼間就沒如我所愿留在部隊，復(fù)原回家了。在鎮(zhèn)上武裝部，看著闊別兩年的弟弟回來了，我也不提該有多么高興了。這小子在部隊沒少鍛煉他，五大三粗的身板很是魁梧偉岸。弟弟看見我，上前一把就把我抱起離地三尺：“哥，還好嗎？家里人都好嗎？”我掙扎著：“放我下去，怎么著？跟我顯擺你強(qiáng)壯了？家里都還好了！就是媽的病情有所加重，住了幾次院。”弟弟放下我向開來的手扶拖拉機(jī)走去，他把行李扔上車搖起車來，讓我坐上去加大馬力往家趕去。
很快我們到家了，村委在村南頭的路口處放了鞭炮，村委班子上前來向弟弟打了招呼：“小子，回來了！”村委書記說著拍了拍弟弟的腦袋“好，壯實了。在部隊有沒有入黨?。 钡艿苄呃⒌恼f：“爺爺，現(xiàn)在部隊不像您當(dāng)年，好好表現(xiàn)就能入黨??！現(xiàn)在沒有這個就不好入??！”弟弟捻著手指做著無奈的表情。村委的人聽說后頃刻間走光了。雨不管那一切直管向家里開去，到家后雨也沒熄火直奔母親的房間。我只好幫他收拾行李拿回家，把車開回家安頓好。
雨看到母親撲過去抱著母親撒嬌似的說：“媽啊！好想你??！您身體還好嗎？”母親抱著日思夜想的小兒子老淚縱橫，把弟弟的腦袋輕輕托起，狠狠的彈了一下：“好！疼不？就是你哥遭罪了。上不了個正兒八經(jīng)的班，掙不了幾個錢，一心就惦記著家惦記著我。我看說媳婦都要成問題啊！”弟弟不加思索問：“為什么？”母親不高興了：“為什么？你去當(dāng)你夢寐以求的兵了，你倆姐也先后出嫁了有了孩子，咱家不就還有你哥么？我又住了幾次院，要不是強(qiáng)子的岳父那關(guān)系，恐怕你哥得借貸了”弟弟聽了不再作聲。
再后來，弟弟跟我干了兩年橡膠廠認(rèn)識了我弟妹，兩人結(jié)婚后，弟弟又去干了船員，當(dāng)過海軍的他，完全勝任了該工作。
弟弟徑直向天井（即堂屋前院）走去，被我拽住拉了回來?！霸趺蠢?？掙大錢了？讓那倆銅板堵著眼了，連哥哥都看不在眼里了？”弟弟沒好氣的掙脫我的手：“滾蛋！你到底跟媽說什么了？你給媽灌了什么迷魂湯？”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不是，你跟二姐怎么都問我這個問題？媽跟你說什么了？”然后弟弟就憤憤的說：“咱媽說了！你因為她沒干過好工作，有時按半月的請假，好單位人家就辭退了，不好的單位倒不辭退，卻也掙不了幾個錢。而今結(jié)婚了又有倆孩子，拖著債務(wù)過日子，你們不幫幫他嗎？”我聽了之后：“原來如此而已，你至于生那么大的氣嗎？咱媽那樣說，就是覺得我創(chuàng)性不如你們，又有倆孩子，說了你嫂子那樣的媳婦兒，所以就希望你們能幫幫我而已。你們不愿幫也就答應(yīng)著，給她老人家個‘順氣丸’吃不好嗎？媽出院那天，你沒聽見那陳院長千叮嚀萬囑托，不能讓媽受任何刺激嗎？那是咱媽呀！你至于嗎？”
弟弟真的變了，從我們都結(jié)婚以后吧！他不耐煩的說：“好，你就裝你的好孩子吧！”說著向母親的房間走去，我緊隨其后還在為母親辯解。弟弟走到母親面前把身后的我拽到母親面前：“你問問他，他好意思開那個口嗎？自己創(chuàng)性不如人得想辦法好好創(chuàng)，我養(yǎng)嫰兩人就罷了，我還得養(yǎng)他全家啊…”他還沒說完，母親一巴掌打向他的臉，他后退一步，把我推向前，母親閃了一下，差點(diǎn)兒豎到炕前去，我趕緊迎上去托住母親：“媽，您老小心！”我看見母親把家用制氧機(jī)上的氣線掙脫了，臉色變的鐵青，氣得直咳嗽嘴角有血溢出，我嚇壞了。趕緊給母親接好氣線，輕輕拍拍母親的后背：“媽，媽，媽咱不生氣好不好？媽，我不用她們幫我，我現(xiàn)在掙好多錢呢！我能養(yǎng)活您二老還有她娘仨。”二姐和大姐在邊上看著，母親的耳光打在了我的臉上，二姐拖著弟弟向院里笑著走去。大姐趕緊迎上前幫我將母親放倒在炕上鋪得厚厚的被縟上。母親氣的要死不活的鬧騰著，我滿眼噙著淚水，安撫著母親。大姐氣得出去，一人一腳，一人一耳光。這是他們長這么大，大姐第一次打他們。大姐打完潸然淚下，回到母親房間又不得不把眼淚擦干。母親因為剛才氣得厲害了，竟然有大便排出，聞到了臭味，趕緊得將母親身下的屎尿布扯出來，用炕頭上備用的衛(wèi)生紙為母親擦了屁股，從不怎么熱的熱水袋里取了些水濡濕了一些衛(wèi)生紙將母親的屁股擦拭了兩遍，幫母親換上內(nèi)褲。我讓大姐把屎尿布拿出去，大姐的電話響起來，原來是我外甥在學(xué)校肚子疼的厲害讓家長去帶回家，于是大姐囑咐了我?guī)拙洌骸傲磷?，小杰在學(xué)校肚子疼，我得去看看。咱媽就靠你了！唉！亮子，你受累了！”跟母親說：“媽，小杰在學(xué)校肚子疼，學(xué)校叫家長去帶回家，他爸下海去了，只好我去了。媽，我改天再來看您。我走了媽。”然后就含淚急急忙忙的走了。我沖大姐喊：“大姐，不要著急，路上小心點(diǎn)兒?！蔽抑缓冒涯赣H的屎尿布把塑鋼門窗打開一點(diǎn)兒縫扔了出去。母親已經(jīng)是老淚縱橫了：“亮子，媽那耳光打在你的臉上疼不？”母親摸著我的臉心疼的問我。我強(qiáng)裝出的笑臉，笑著說：“媽，一點(diǎn)兒都不疼。您老從小就沒碰過我一指頭，您沒練出勁兒來?！蹦赣H讓我逗笑了：“你這傻孩子，我怎么舍得打你??！我欠你一輩子?。 蔽亿s緊打斷母親的話：“媽，今天挺好，外面不怎么冷要不要開上您那寶貝兒出去曬曬太陽去？”
弟弟和二姐挨了揍又乖乖的回來了。二姐說：“我要回去了，家里還有事兒呢！媽，我走了，亮子，好好照顧好媽??！”那對我嗤之以鼻的神情，隨著她扭身離去掉下來落在地上，我清楚的聽到“嘭”的一聲被她摔門而去的聲音覆蓋，我閉上眼睛嘆了口起搖了搖頭。弟弟又說話了：“行了！別裝深沉了。你就裝你的好孩子吧！我們公司來電話了，說有個船員他爸爸病了他趕不上船了，讓我去頂上?！蔽壹毖哿耍骸澳銢]說咱媽也病得厲害了嗎？”我安撫了母親一番：“媽，我出去跟他談?wù)劇！蹦赣H失落的眼神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弟弟向外走著：“媽，我走了！”我一把拽住他向院里走去，他掙脫我的手走到大門口：“我在家里還要惹媽生氣，我去出海，咱媽眼不見心不煩。再說我剛買了樓，交了首付，我還要打房貸呢！”我說：“你在家一定要惹媽生氣嗎？你那同事的父親病了，人家還知道在家盡孝，你怎么不知道??？你買了房子打房貸？你一年回來就能掙近十萬，你的房子是我?guī)湍阗I的，我知道月供兩千元足夠了！你一年不出海也沒關(guān)系不是嗎？你犯什么渾？”弟弟倔犟的扭過臉不看我：“家里不是有你這個大孝子嗎？花多少錢你給我留**，回頭我給你報，大不了我拿大頭你拿小頭還不行嗎”我一拳托在他下巴底下，將他一拳搥到大門外：“你混蛋！你眼里只有錢是嗎？咱媽的命你用錢能買回來嗎？床前盡孝的機(jī)會你能用錢買到嗎？媽養(yǎng)了咱們姊妹四個人，咱媽病入膏肓了時日不多了，你知道不知道？”
父親因為我們四個孩子們在家溜出去玩兒了半天回來了，正好看見我收拾我弟弟。父親說：“也是??！你媽病常常了，都堵在家里也不是辦法，你就讓他走吧！家里不是還有你和我嗎？”我很詫異也很氣憤：“爸，您怎么能那么說??！我媽她老人家病得很厲害了！他剛回來幾天，您讓他幫我伺候我媽兩天不行嘛??？您不是也能休息幾天嘛！得…”父親打斷我的話厲聲道：“他買樓買的，還要打房貸，你能幫他打房貸??！別叨咕了！我還沒死就我說了算！”我愕然了，我無語了，我能跟父親的權(quán)威叫板嗎？母親在家聽到父親厲聲對我說的話，嚎啕大哭起來：“啊呀！我那老天爺啊！快叫我死了吧！叫俺那好兒子好受些??！”我趕緊跑進(jìn)母親房間抱著又哭又鬧的母親，感覺一陣暈眩將母親按倒在她的被縟上，我瞬間打了個激靈“媽，別這樣子說。我爸他讓雨走了還有我呢！您別哭了好不好？我伺候您?！蔽乙呀?jīng)是淚流滿面，淚如泉涌我的眼睛生疼。
說起母親炕上用的家庭裝制氧機(jī)，是今年母親六十六大壽那天，強(qiáng)子花了一千六百六十六元托韓國人從國外買回來的，送給母親的生日禮物。我那天正好發(fā)了七八兩個月份的工資，我跟強(qiáng)子說：“我早就想給媽買臺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功夫啊！哈哈…”強(qiáng)子抹著腦袋說：“哥，您怎么個意思？”我拍了一下強(qiáng)子的腦袋：“就是說你找人買回來了，我付錢。我不懂這玩意兒，也不敢隨便買，正好你買回來了我付錢。算是你我孝敬咱媽的好嗎？？強(qiáng)子急眼了：“哥，您不帶這樣欺負(fù)人的，您不是搶我的功勞么？”“臭小子！我不是說了嗎？算你是孝順的好孩子嗎？跟我還計較么？”強(qiáng)子說：“就是說我一分錢沒出，白賺了個孝順的名聲唄？”我拍拍他的背后，你出心了不是？這已經(jīng)很好了不是嗎？咱倆就別較那個真了！”強(qiáng)子笑著說：“哥，也就是您?。e人…”他做出狡猾的狐貍的樣子，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因為我?guī)缀醭Ｄ晟弦拱?，下班后回家，家里地里忙得不可開交，所以睡眠很是不足。尤其在母親病重以后，我每天幾乎睡不上四個小時的覺。所以我上白班后，有一天我騎摩托去上班迷迷糊糊就走到路中間，忽然聽到后面有輛大車在撕心裂肺的鳴笛后，“吱嘎”剎住了車，嚇出來我一身冷汗，我只好將車騎到路邊上，感覺背后有嗖嗖的涼風(fēng)，大車司機(jī)從我身邊操著外地口音大聲謾罵著繞我過去。我停在路邊定定神，心想：我還想要伺候我母親呢！我不能有任何差錯，否則將失去盡孝的機(jī)會。這樣的事情出現(xiàn)不只一次，我們廠里跟我熟絡(luò)的人跟宋廠長說了那一幕幕驚險的場面。其實在這之前，我上常夜班時，有天晚上我在開煉機(jī)旁睡著了，讓煉好的大膠卷帶到開煉機(jī)上去，幸虧有個維修工看見了把我拽下來。我們宋廠長嚇了個半死，親自請我和那個維修師傅喝了一頓酒，說是給我壓驚，倒不如說是給他自己壓驚，因為我睡著了，什么情況我真不知道。請那維修師傅是必須的，我向他行了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