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長長的走廊一直走到盡頭,下樓梯到地下一層,空氣越來越冰冷。那是一種陰冷又潮濕的感覺,像是一條蛇,順著脖頸緩緩地沿著脊椎骨向下滑行,讓人渾身顫栗又不敢隨便活動,心臟像是被人一把揪住,窒息中又帶著隱隱的痛。
這就是蘇三關于死亡的詮釋。
這應該是基于氣味衍生出來的感覺,嗅覺可以觸發(fā)人的全部幻想,就像女人喜歡各種香水,每一種香味都能觸動她們內心最柔軟的那一塊。不好聞的氣味也是如此。
三個人都不說話,只有走廊上天花板的燈因為電壓不夠穩(wěn)定,電流波動發(fā)出滋滋滋的聲音。哐當一聲,肖琴打開大鐵門,做出請進的手勢,同時目光滑向蘇三,唇邊露出意外深長的微笑。
蘇三心想,一個法醫(yī)干嘛對我這樣笑,慎得慌啊。
法醫(yī)室分為休息辦公室、工作室和停尸間三部分。肖琴帶著兩個人從辦公室穿過,還沒走進工作室,蘇三就聞到濃重的苦杏仁味,比剛才肖琴身上攜帶的那些還要重太多太多。
工作室的燈光亮如白晝,正中間的兩個工作臺上,兩個人形被白被單蓋著,墻角水池的水龍頭沒關緊,有水滴落的聲音。蘇三深吸口氣,這幾天經歷這么多,她已經做好了面對尸體的準備。
猛然面對一具冰冷的尸體,尤其是特別熟悉人的尸體,這需要很大的心理考驗。
肖琴利落地掀開白被單,蘇三眼睛一閉,肖琴輕笑一聲:“放心,穿著衣服的?!?br/> 蘇三不好意思地干咳一聲,就聽著羅隱點頭說:“的確現在有苦杏仁味,你能鑒定出到底是哪種毒物導致她的死亡呢?”
“這個真沒有辦法確定先后。只是這種毒~素竟然是在尸體放置三天后才散發(fā)出氣味還真是奇怪?!?br/> 她苦笑一下:“別說我,恐怕這么奇怪的現象我導師都沒見過。”
趙太太身上套著一件白袋子一樣的袍子,仰面躺在工作臺上,渾身都被苦杏仁味包圍了。趙柯的尸體沒有頭,上半身赤————裸地頂著一段樹樁子樣的脖頸,胸腔一直到腹腔都被打開過,用粗線縫好了。蘇三的目光迅速從趙柯無頭尸體上滑過,接著低下頭,心里嘆息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蘇記者,你能解釋這是為什么嗎?”
肖琴忽然發(fā)問。
“我?我又不是法醫(yī),肖法醫(yī)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能知道?”
蘇三微微一愣,女人之間的直覺總是非常敏感,肖琴這話似乎是隱隱含著敵意,不僅僅是隨口一問這般簡單吧?
“可是一位和法醫(yī)沒任何關系的記者小姐卻知道死者死因是蓖——麻——毒——素中毒。”肖琴嘴角噙著淡淡微笑:“那可是無色無味的毒素,蘇小姐是怎么知道的呢?別說你聞到了?!?br/> 蘇三苦笑:“我真的是聞到了?!?br/> “那苦杏仁呢,蘇小姐當時沒聞出來?”
“我也不知道蓖——麻——毒——素到底是什么東西,只是在趙太太當時抽搐的時候,忽然就聞到奇怪的味道,現在想來這味道中還摻雜了牛奶味,接著腦子里就閃出蓖麻的樣子和蓖——麻——毒——素這個詞,我是學文學的,過去真不知道蓖麻還能提取這樣的東西。你若說顛茄什么毒——藥,我看大仲馬的小說還能知道一些。蓖麻還是在鄉(xiāng)間看到過種植,記憶深刻?!?br/> “既然蘇小姐能聞到根本聞不出氣味的蓖——麻——毒——素,怎么竟然會聞不出有杏仁味的氰——化——物呢?”
肖琴目光釘子一樣:“還是蘇小姐在避重就輕?”
“我避什么重就什么輕?。磕氵@個人好奇怪。”
蘇三發(fā)現肖琴話語中的挑釁意味更加濃重,非常不滿地瞪了羅隱一眼。
羅隱聽著倆人劍拔弩張,火藥味十足的對話,心里暗自叫苦:一個肖琴平素就很難纏,這個蘇小姐的不好說話自己也見識過,今天這倆女人對一塊了,簡直是不要人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