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將軍府上的這一番直言敢諫之舉,最終也讓李素大致看明白了這段史書原本未載的平叛決策,為何最終還是出了那么大的紕漏。
袁紹這人,大戰(zhàn)略其實是沒問題的,眼光也是真的不錯。
但虧就虧在不知最底層民間疾苦,不知道窮人和“小人”的想法,這方面缺乏同理心。
包括后來曹操給袁紹的那句“干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的評語,說到底其實也是這個原因——袁紹其實知道什么是大事,也知道什么是該干的。
但到了要下注的時候,他又舍不得下那么大的本錢,覺得賠率有問題。然后就被更豪爽更果斷的曹操搶走了投資機會。
眼下本該果斷想辦法勒緊褲腰帶籌錢,要不就別征發(fā)南匈奴。
但他卻把心思花在“如何不給錢,咱跟羌渠單于談?wù)勑е掖鬂h的企業(yè)文化,談?wù)?96福報,談?wù)勈姑妇皟r值觀”上面。
不是說不能談使命愿景價值觀,而是愿景只能說服單于這種拿分紅的人,這些人有遠志,能夠管理自己的欲望,延遲滿足。
而南匈奴底層那些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三和大神”,你給他拿月薪他都覺得你黑廠呢,恨不能只接工資日結(jié)的活,談愿景那就更是黑廠中的黑廠了。
當然袁紹的禮賢下士、仗義助人,這些都不是假的。
但關(guān)鍵在于,你首先得是個“士”。寒士好歹也是士啊,得識字。
跟“士”打交道打多了,就容易產(chǎn)生“君子言義不言利”的思維慣性、路徑依賴,覺得對付所有人都能跟對付“士”一樣招數(shù)。
而貧苦農(nóng)民、大頭兵要什么,想什么,就觸及到他的知識盲區(qū)了。
……
離開大將軍府,李素心中也是有些惆悵。
說到底,還是現(xiàn)在地位太卑微,他跟劉備一個比三百石一個正三百石,說啥也沒人聽啊。
不過好在話已經(jīng)說過了,直言敢諫的印象也在這幾個大人物之間傳開了。
加上袁紹雖然不納忠言,但好歹還講究“禮賢下士”的面子,所以對劉備和李素表面上還是挺客氣的,大伙兒也就沒有受到責難。
而且,等到將來,事實的發(fā)展證明了征發(fā)南匈奴這一決策的失誤,李素的正確性也能得到進一步的背書。
這樣一來,劉備會更相信李素的智商。
而沮授對袁紹的好感,也會提前留下一道裂痕,對李素和劉備的好感度卻會略微此消彼長。
收獲了這幾點好處,今天這頓舌戰(zhàn)就算沒白扯。
一行人惆悵地走到街上,離開大將軍府門已經(jīng)走出三四十步了,這時,背后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沮先生請留步。”
沮授三人回頭看去,原來是曹操。
曹操如今跟何進的關(guān)系也算比較心腹,所以事兒談完之后,他比沮授、劉備要晚退場一會兒。應付完了那些繁文縟節(jié)之后,才匆忙追趕出來的。
“原來是曹兄,不知有何指教?”沮授三人都禮貌拱手。
曹操也回禮:“大將軍不納忠言,我對討賊之事,也是頗感隱憂。三位似乎見識不凡,請到舍下飲酒敘談?!?br/> 李素皺了皺眉:曹操這是覺得大家“所見略同”,對他和劉備有了結(jié)納之心?
不過,只是喝頓酒,倒是沒什么,反正現(xiàn)在天下還沒進入爭霸節(jié)奏,大家沒有陣營矛盾,能多交點有地位的朋友并沒壞處。
于是一行人就搭了曹操的馬車,去了曹府。
到了門口,李素和劉備看著曹府的氣派,也是暗暗心驚。而一旦走到里面,裝飾之奢華,更是讓劉備目瞪口呆——這也太有錢了吧?起碼比大將軍何進的府邸都奢華呀!
李素這才反應過來:如今的曹家,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大富之家!
曹操的老爹曹嵩,現(xiàn)在還位列九卿,這幾年里歷任了鴻臚寺卿和大司農(nóng),那都是肥差啊。
尤其是大司農(nóng),管國家的糧食儲備交易和其他官方貿(mào)易(這種貿(mào)易理論上是為了平抑物價,類似于宏觀調(diào)控),這得特么多肥!
所有這些官職,都是曹嵩買來的,加上曹嵩這人本來就貪,當大司農(nóng)任內(nèi)每年撈到的錢肯定海量——估計每年拿出三四千萬買官,至少多貪一倍回來。
因為做大司農(nóng)賺錢太多,歷史上曹嵩就是在這兩年,花了一億買個太尉當當——
如今的太尉還是張溫,歷史上張溫會因為幾個月后沒能阻止“韓遂殺北宮伯玉后自立”的理由被罷免。
然后輪到崔烈買太尉,崔烈又因為張純崛起被罷免,
再輪到曹嵩買,最后曹嵩又因為明年初的葛陂黃巾軍爆發(fā)被罷免。
反正靈帝末年的太尉就是花一個億就能當,當幾個月后,只要國內(nèi)有任何新的亂賊出現(xiàn),這個太尉就會被借口撤職,然后再賣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