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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賜小仵作 第二十章

公孫延含著唾沫不吭聲。
  
  景翊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既然都沒什么異議,那我接著說……再往前一個,死的是貢院里送水的秦大娘,是看見一具腰上有黑痣的男尸,認(rèn)為是自己三十年沒見的兒子,就傷心而死了……當(dāng)然,此黑痣非彼黑痣,但此黑痣?yún)s也是因彼黑痣而死的?!?br/>  
  蕭瑾瑜忍無可忍地干咳兩聲。
  
  “那什么……”景翊立馬挺直腰板坐端正,“據(jù)安王爺不辭辛勞夜以繼日遍覽案卷調(diào)查所知,李如生,他其實(shí)是揚(yáng)州人……”
  
  蕭瑾瑜隱約感到額頭上的青筋蠢蠢欲動。
  
  “而秦大娘是潭州人,那么誰在撒謊呢……”不等堂下的母子倆開口,景翊已經(jīng)順嘴說了出來,“這個問題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李如生是不是秦大娘的兒子,他這次進(jìn)貢院除了考試,另一件事就是要裝孫子……不是,裝兒子,裝秦家的兒子?!?br/>  
  景翊再次溫柔地笑著看向公孫延,“誰讓他好巧不巧地長了那么一顆痣,又好巧不巧地讓人看見了呢……是吧,公孫大人?”
  
  公孫延低頭看著地面,“下官不知……”
  
  景翊瞇起眼睛,“嗯……下回撒謊記得要看對方的眼睛?!?br/>  
  公孫延抬頭看向景翊的狐貍眼,“下官所言句句屬實(shí)。”
  
  景翊挑起嘴角,“這么快就用上了?”
  
  景翊滿意地看著噎得干瞪眼的公孫延,“不怨公孫大人……你考中進(jìn)士都是二十七年前的事兒了,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忘干凈了吧?”
  
  公孫延還沒張嘴,李如生的兒子“刷”地舉起小手,“我知道!”
  
  景翊一愣,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聽這小男孩一本正經(jīng)地背起來。
  
  “《論語·為政》,子曰:由!誨汝知之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意思是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這才是聰明的?!?br/>  
  蕭瑾瑜嘴角微揚(yáng)。
  
  景翊愣了好一陣子,才轉(zhuǎn)頭對吳江道,“這句……你看著辦吧?!?br/>  
  景翊笑瞇瞇地看向公孫延,“公孫大人,想起來了吧?”
  
  公孫延正琢磨著這句該抬頭答還是低頭答,就聽景翊又道,“慢慢想,不著急,我先說我的……繼續(xù)說李如生的事兒,李如生為什么要裝兒子呢?其實(shí)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裝的是兒子……兩年前的某天,李如生給某戶官家干苦工,天兒那個熱啊,李如生就把上衣脫了,這么一脫,就露出那塊黑痣了,黑痣一露,從此就從苦工變成抄書先生了……云姑,有這么回事兒吧?”
  
  云姑連連點(diǎn)頭,“正是,正是……”
  
  景翊看著公孫延,“這戶官家對李如生真是百般照顧啊,管吃管喝還給工錢,李如生一直想找機(jī)會報答,于是會考前這官老爺開口請李如生幫個小忙,李如生二話沒說就答應(yīng)了。這官老爺讓李如生幫的也不是什么大忙,就是囑咐他要多穿幾件衣服,要在貢院門口檢查的時候大哭大鬧惹人注意,要在貢院送水的秦大娘手里把私制的官服接過來穿在里面,然后就該干嘛干嘛了……當(dāng)然,這官老爺不讓李如生跟家里人說,所以云姑讓李如生把家里的炭帶去考場的時候,李如生不說考場里今年什么都不讓帶,而說多穿幾件就行了,順理成章地穿走了一堆衣服還沒惹家人懷疑。”
  
  景翊看向一臉錯愕的云姑,“李如生走前跟云姑說,這回一定能考中,為什么呢?因?yàn)樗?,那個欣賞他同情他的官老爺就任本科監(jiān)考,他看到公平的希望了……公孫大人,你在禮部當(dāng)官,估計不大清楚刑律上的事兒,在我點(diǎn)名點(diǎn)姓地說出來這龜孫子到底是誰之前,這龜孫子要是自己招出來,那量刑的標(biāo)準(zhǔn)就不一樣了,運(yùn)氣好了沒準(zhǔn)兒還能留一命。”
  
  公孫延咬著牙沒出聲兒。
  
  “公孫大人,你這輩子也夠不容易的,五十歲的人了,就那么一個剛滿兩歲的兒子,還不是自己親生的……”
  
  公孫延突然送地上跳起來,“你胡說!”
  
  景翊一臉無辜地望著他,“我說錯了嗎?我昨兒晚上在房梁上看得清清楚楚啊,你下面是空的,看傷口的模樣應(yīng)該至少有二十年了……難不成公孫夫人懷了二十年多年才生下這么一個寶貝兒子?。俊?br/>  
  “你閉嘴!”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到公孫延的下身上,連蕭瑾瑜都睜開了眼睛,楚楚更是好奇地湊到了前面來。
  
  景翊人畜無害地笑著,“你要嫌我眼力差看錯了,咱們這兒還有個眼力好又懂行的王妃娘娘呢,你把褲子脫了讓王妃娘娘一驗(yàn)就清楚了嘛……”
  
  蕭瑾瑜一眼瞪過去,還沒來得及張嘴,就聽楚楚清清亮亮地道,“行!”
  
  吳江手一抖,紙頁中央頓時多了一道漆黑。
  
  楚楚兩眼放光地看著公孫延的兩腿之間,她還從沒見過男人下面空著是什么模樣呢!
  
  蕭瑾瑜臉上一陣黑一陣白,公孫延被楚楚看得直感覺兩腿間颼颼冒冷氣,景翊滿眼笑意,“公孫大人,王妃娘娘可是剖尸的一把好手,下刀子那是又準(zhǔn)又穩(wěn),保證給你驗(yàn)得一清二楚,真相大白……”
  
  公孫延腿一軟,“咚”地跪了回去,兩手緊捂住腿間的虛空,仿佛那沉寂多年的生不如死的疼痛又重新發(fā)作起來,身子一時間瑟瑟發(fā)抖,“別……別……我自己說,我說……”
  
  楚楚失望地抿抿嘴,站了回去。
  
  蕭瑾瑜默默松了口氣,重新合起眼睛來。
  
  公孫延咬了咬牙,抬起頭來冷森森地看著蕭瑾瑜,“安王爺,景大人……你們這些出身尊貴的人根本不知道寒窗苦讀是個什么滋味……要不是當(dāng)年秦家那對賊夫婦把我從公孫家偷走,我也不至于落到這步田地!”
  
  蕭瑾瑜皺了皺眉頭,輕輕睜開眼睛。
  
  公孫延冷笑,“你們都被那對老不死的騙了……什么記掛我才來找我,分明就是自己作孽太多生不出孩子來,死皮賴臉地纏著我給他們養(yǎng)老來了!”
  
  公孫延咬著牙,眼睛里幾乎要噴出火了,“他們還有臉說找我……我在他們家吃的什么,穿的什么?要不是他們把我偷走,我一個堂堂禮部尚書的兒子,會因?yàn)榻野l(fā)舞弊的官家少爺被打出貢院嗎!會因?yàn)橹貍髀浣诸^被官家少爺?shù)募遗虺蓺垙U嗎!要不是及時被我爹發(fā)現(xiàn),我早就暴尸街頭了!”
  
  “還好我爹認(rèn)識我身上的痣,給我治傷,跟我講了我的身世……第二次考會試我就考中了,好多家小姐上趕著來提親,就算我身子這樣也愿意……原來在那對賊夫妻家里,鄉(xiāng)下丫頭都不正眼看我!我想著他們好歹是把我養(yǎng)大了,我有家有業(yè)也就不找他們算賬了,誰知道這兩個不要臉的居然找到京城來了,還等著在貢院里堵我……好在他倆不知道我已經(jīng)跟親爹相認(rèn)了,就傻等在貢院里,我也過了一段清凈日子……”
  
  “我年紀(jì)也不小了,家業(yè)不能沒人繼承,我知道我家那個賤婦早就不老實(shí)了,索性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認(rèn)下了她肚子里的那個野種……可那野種一生下來,我只要看見他都會想起來在街上被那群走狗毒打的場景……那戶的官家少爺已經(jīng)病死了,但貢院里還會有這樣的人,我就是咽不下去這口氣……剛好我看見在府上干泥瓦活的李如生,他后腰上有塊跟我一樣的黑痣,我就想索性一舉兩得……”
  
  “我知道李如生曾跟我同科,也因?yàn)榻野l(fā)舞弊被打出來,后來屢考不中,心里一直憋著這口氣……我本想借刀殺人,沒想到李如生居然憋屈出了瘋病,一到晚上就犯病,根本辦不成事……但來不及再找別的考生,索性讓他當(dāng)幌子,我親自來干,萬一事發(fā)就把他往外一推,他膽小嘴笨,對我又感恩戴德,肯定落不到我身上……”
  
  公孫延越說越興奮,臉頰微紅,眼睛里泛著亮光,“我先在街上買了個賣身葬母的啞巴丫頭,把她送進(jìn)貢院里,既不顯眼又不怕她多嘴,以備不時之需。我上下打點(diǎn),如愿當(dāng)了監(jiān)考官,一進(jìn)貢院我就找上那個賊婆子,三十年沒見我,賊婆子也眼花了,根本沒認(rèn)出我來,我裝作同情她,答應(yīng)用職務(wù)之便幫她找兒子,但要她答應(yīng)按我的吩咐辦事,還不能讓那賊老頭子知道,她還真就答應(yīng)了……”
  
  “進(jìn)考場之后第一次送水的時候,我就讓賊婆子把那件官衣偷偷拿給李如生……監(jiān)考官只值前半夜的班,一換班我就去那屋子附近等著,賊婆子一旦把官兵引開,我就用監(jiān)考官的身份輕輕敲開其中一個房間的窗子,騙他說要偷偷放他走,趁他不注意就用李如生的衣服撕開系成的布條把他勒暈,然后到另外兩屋把那兩個人也勒暈,把他們挨個掛到房梁上,拿走他們的外衣,再讓賊婆子給李如生遞進(jìn)去?!?br/>  
  “本來第二天晚上也想這樣的干的,沒成想那個黑子居然把那個作弊考生扒光了,我就只能堵上他的嘴把他撞死在墻上,再把堵他嘴的布條拿走……翻窗出去的時候不小心被窗框上的木刺劃破了手,我怕有破綻,就趁夜?jié)撨^去劃了李如生的手,反正他前一晚也在哭鬧,周圍考棚的考生也都不當(dāng)回事兒了?!?br/>  
  公孫延得意地看向蕭瑾瑜,“我讓李如生散布舞弊考生被殺的消息,果然鬧得一片大亂,安王爺情急之下就按著我留的線索一步步把李如生揪了出來,正巧是在晚上,李如生犯著瘋病,一點(diǎn)就著,還差點(diǎn)兒把安王爺當(dāng)場掐死……雖然我很感謝那個沒腦子的黑子,但那黑子運(yùn)氣實(shí)在不佳,賭氣喝酒喝得暈暈乎乎的時候正好撞見我把那賊老頭子放出去,雖然被我搪塞過去了,但還是怕他酒醒之后想起點(diǎn)兒什么來,正好用上那個啞巴丫頭,誰知道那個啞巴丫頭也福薄,居然就這么被那個黑子糟蹋死了……倒也省了我的事兒?!?br/>  
  “我府上管家接到我的信兒,把李如生死的事兒告訴這母子倆,這倆人果然來鬧,放出去的那個賊老頭子也找上了這娘兒倆,我管家一說告御狀,這仨人就去了……”公孫延勾著嘴角,“能除了那對賊夫婦,能除了四個舞弊的禍害,還能把大名鼎鼎的安王爺送進(jìn)天牢待了幾天,我也算死而無憾了?!?br/>  
  云姑哭得說不出話,李成就咬著嘴唇跪在一邊,攙著云姑,狠狠地瞪著滿臉得意的公孫延。
  
  蕭瑾瑜輕輕咳了兩聲,緩緩開口,“本王確實(shí)一時失察,讓你鉆了空子,坐那幾日牢也實(shí)在應(yīng)該……不過本王得告訴你,你在本案中雖步步算計清楚,但還是有件事被人算計了……”
  
  公孫延狐疑地看向景翊。
  
  “不用看他……”蕭瑾瑜聲音微沉,“他雖然缺德,但還不至于那么缺德……”
  
  吳江心滿意足地記下這句。
  
  蕭瑾瑜又咳了兩聲,聲音冷了一度,“你生父公孫雋說,你是被秦家二老偷走的,如今令尊已仙逝多年,秦家二老也已亡故,無法當(dāng)面對證……但據(jù)本王查證,公孫雋三十年前任潭州刺史,曾與府中一名丫鬟有染,暗結(jié)珠胎,孩子生下不久就被善妒的公孫夫人發(fā)現(xiàn),讓人把孩子扔了出去,并讓全府家丁輪奸這名丫鬟,丫鬟死后還被扔在下人房院子里曝尸十日,鬧得人盡皆知……據(jù)說公孫雋由始至終一聲沒吭,還在家里跪了三天搓衣板。”
  
  景翊聽得心里一陣發(fā)毛。
  
  蕭瑾瑜靜靜看著目瞪口呆的公孫延,“公孫大人的運(yùn)氣倒是不錯,令尊在京城遇上你的時候公孫夫人已亡故多年,否則公孫大人一定會暴尸街頭了……”
  
  公孫延直覺得全身冰涼,“那……那秦家……”
  
  “公孫大人若是不信,盡管找景大人討要令尊的案卷來看,令尊為官數(shù)十年,沉沉浮浮,可記入案卷之事可比公孫大人的要豐富得多?!?br/>  
  公孫延呆了好一陣子,突然揚(yáng)起頭來看向景翊,“景大人……我是自己招的,全是自己招的……你說能留我一命的!”
  
  “唔?”景翊無辜地眨眨眼,“我說過?”
  
  “你說過……你說過!”
  
  景翊一本正經(jīng)地看向吳江,“吳將軍,你查查看,本官說過類似的話嗎?”
  
  吳江看都沒看,“我記得清清楚楚……一句也沒說?!?br/>  
  景翊攤攤手,聳聳肩,“那就不好意思了……再辛苦一下幾位臨時差役大人,把這個自己全招清楚的龜孫子找個地方吊起來吧,最好是讓考生考完一出卷房就能看見……跟考生解釋這案子的任務(wù)也交給諸位了,辛苦辛苦,回頭咱們再聚啊……”
  
  看著九個監(jiān)考官加一個官兵把癱軟成泥的公孫延拖出去,李家母子一個勁兒地對景翊磕頭,“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別別別別別……”景翊從案臺后面飄出來,一手一個把母子倆攙起來,“我得謝謝你倆,昨兒說得那么清楚,今兒在堂上有這么老實(shí),謝謝捧場,謝謝捧場……”
  
  李成仰著頭看向景翊,“景大人,你說我今天在堂上乖乖聽話,不吵不鬧,就給我活兒干的?!?br/>  
  云姑為難地皺起眉頭,把李成攬?jiān)趹牙铮熬按笕恕阈行泻?,還是讓我干活兒吧,孩子還太小……”
  
  景翊笑笑,“這活兒還真就是孩子才能干……李成,我家有個兒子,今年三歲了,我想在給他請先生之前先找個小先生教教他,也陪他玩玩兒,省得總賴在他爺爺奶奶家,都被慣壞了……這活兒你愿意干嗎?”
  
  李成一個勁兒點(diǎn)頭,“愿意!愿意!我背過好多書,一定能教好他!”
  
  景翊揉揉他的小腦袋,“你要是教得好,再過幾年我給他請先生的時候,你就給他當(dāng)伴讀,陪他一塊兒念書?!?br/>  
  “謝謝景大人!”
  
  景翊看著激動得直掉眼淚的云姑,輕勾嘴角,“你也住到我府上來吧,省得他老惦記著你,沒法安心給我干活兒……你放心,我媳婦的脾氣是大了點(diǎn)兒,不過一向是對男不對女,吃軟不吃硬,肯定不會難為你倆。”
  
  云姑聽著就要往下跪,“謝謝恩公,謝謝恩公……云姑一輩子做牛做馬報答你……”
  
  “別別別……這話可別讓我媳婦聽見,聽見我就得做牛做馬了……”
  
  景翊好不容易把千恩萬謝的娘兒倆哄去后堂,才發(fā)現(xiàn)蕭瑾瑜和楚楚已經(jīng)不在公堂里了,只有吳江鐵著一張臉坐在案后奮筆疾書。
  
  景翊一愣,“你還寫什么呢?”
  
  吳江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用利到能殺人的目光看向景翊,“你還沒說退堂……”
  
  “退,退,這就退……”景翊竄到墻邊抄起一根差役棍子,“退堂!威——武——”喊完之后扔下棍子向吳江人畜無害地一笑,“好了好了……退完了,退完了……”
  
  吳江扔下筆,抓起堂審記錄簿從桌案后面走出來,黑著臉把記錄簿往景翊懷里一拍,“記得主審官員要對堂審記錄校核糾錯。”
  
  “記得,記得……辛苦,辛苦……”景翊笑意滿滿地翻看記錄簿,剛掃一眼就差點(diǎn)兒哭出來,“吳江……誰告訴你堂審記錄能用狂草寫!”
  
  “我只知道王爺主審的案子規(guī)定必須用小楷字做堂審記錄,你主審的案子……好像沒什么規(guī)矩?!?br/>  
  “還有……我勸你趁還記得自己說過什么,趕緊用小楷字謄一份出來,這案子是你主審的,卷宗要落到大理寺,年底王爺要審查卷宗的時候肯定還是你來整理?!?br/>  
  “記得自己潤色一下?!?br/>  
  番外·蟹黃湯包
  
  吳江的秘密
  
  吳江到蕭瑾瑜房里時,楚楚已經(jīng)去廚房煎藥了。
  
  “王爺,”吳江頷首站到蕭瑾瑜面前,“卑職已把堂審記錄交給景翊了。”
  
  蕭瑾瑜微微點(diǎn)頭,淺淺地喝著手里的一杯溫水,漫不經(jīng)心地道,“什么時候的事?”
  
  吳江一怔,“就……退堂之后?!?br/>  
  蕭瑾瑜抬眼看著他腰間原本掛著香囊的地方,“我沒問堂審記錄。”
  
  吳江一愣,臉頓時紅起來,低著頭像野獸低嗚一樣含混不清地說了一句,“元宵節(jié)……”
  
  “哪年的元宵節(jié)?”
  
  “今……今年的。”
  
  蕭瑾瑜云淡風(fēng)輕地點(diǎn)點(diǎn)頭,“讓她來王府坐坐吧?!?br/>  
  吳江一下子慌了神,倏地抬起頭來,“王爺,她可是……”
  
  蕭瑾瑜擺了擺手,“我知道她是誰……我還認(rèn)得她的繡活?!?br/>  
  想起那個總怯怯地低著頭的小丫頭,蕭瑾瑜微微含笑,輕輕摩挲著手里的白瓷杯子,“我也有日子沒見她了。”
  
  見吳江抿著嘴唇不應(yīng)聲,蕭瑾瑜輕勾嘴角,“我親自請她?”
  
  “不……不敢……”
  
  “嗯……就這兩天吧,過兩天忙起來又脫不開身了?!?br/>  
  “是?!?br/>  
  從貢院出來,吳江騎在馬上,頭一次感覺到如坐針氈是個什么滋味,那匹獅子驄跟平時一樣跑得既快又穩(wěn),可吳江就是覺得心跳得亂七八糟的,好像一肚子的零碎都要被這畜生給顛出來了。
  
  在宮門口勒住韁繩翻身下馬的時候,吳江一張臉白里發(fā)青,劍眉之間擰出了一個死疙瘩,沒應(yīng)宮門守衛(wèi)的見禮,把馬一交就悶頭走進(jìn)去了,徑直走到御書房院門口。
  
  吳江除了當(dāng)安王府的侍衛(wèi)長之外還有公職,隔三差五就要進(jìn)宮當(dāng)值,吳江不是多話的人,但宮里人沒幾個不認(rèn)識這個年輕將軍的,就是沒見過臉,也一定聽說過這個人。
  
  朝里二十來歲的將軍本就不多,能居三品的更是鳳毛麟角,能長年守在京里的就這一個,何況還是忠烈之后。
  
  一見吳江鐵著張臉走過來,立侍在院門口的小太監(jiān)老遠(yuǎn)就擺好了笑臉,吳江還是客客氣氣地對他抱了抱拳,“祁公公,卑職有事求見皇上,煩勞通報。”
  
  小太監(jiān)笑盈盈的,“吳將軍,可是安王爺要呈什么折子啊?”
  
  吳江取出一個折本子,雙手遞上,“煩請祁公公代呈……還請祁公公通報一聲,卑職有要事面奏皇上?!?br/>  
  “吳將軍稍候?!?br/>  
  “有勞公公?!?br/>  
  小太監(jiān)轉(zhuǎn)身邁著小碎步走進(jìn)去,沒一會兒就出來了,吳江卻覺得熬了好幾個時辰,握緊的手掌心里冰涼涼的全是汗。
  
  “吳將軍,”小太監(jiān)出來的時候白生生的臉上堆滿了笑,“久等了?!?br/>  
  吳江有點(diǎn)兒僵硬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祁公公……卑職可以見駕了?”
  
  小太監(jiān)抿嘴笑著,意味深長地看向吳江,把折本子捧還給他,“吳將軍,安王爺?shù)恼圩踊噬弦呀?jīng)仔細(xì)看過了……皇上說,一切就按安王爺?shù)囊馑嫁k吧?!?br/>  
  蕭瑾瑜那本折子上寫的什么吳江一點(diǎn)兒也不知道,跟往常一樣,蕭瑾瑜讓他送進(jìn)宮來,他就送來了,不該問的他絕不會多問一句。
  
  于是吳江接過折子,沉穩(wěn)地應(yīng)了一聲,“是?!?br/>  
  小太監(jiān)笑得眼睛都彎了,“那就不耽誤吳將軍辦事了?!?br/>  
  吳江一愣,“皇上……不見我?”
  
  小太監(jiān)笑著指指吳江手上的折本子,“皇上說不用見了,一切就按安王爺?shù)囊馑嫁k吧?!?br/>  
  吳江怔怔地展開那本折子,剛掃了兩眼,一張英氣滿滿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吳將軍,皇上已讓人傳長寧公主到晚晴樓了……”
  
  小太監(jiān)話音還沒落,眼前已經(jīng)不見人影了。
  
  晚晴樓就在從前殿到后宮的必經(jīng)之路上,小樓建在高臺之上,視野開闊,是整個宮中看夕陽最好的地方。
  
  這個時辰西天已經(jīng)開始泛紅了,紅得媚而不妖,可吳江完全沒有心思留意這些。
  
  年初一的時候皇上照例大宴群臣,蕭瑾瑜不在王府,吳江就受召赴宴了,一夜推杯換盞之后,微醉中看到皇后身邊依著一個嬌小的身影,正淺淺柔柔地對他笑著,神情剛一恍惚,就又被人拉去喝酒,下半夜的時候再回頭去找,已經(jīng)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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