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士們在前方拋頭顱灑熱血為國平亂,一封封捷報如同雪片般飛向洛陽,讓高坐在龍椅之上的皇帝劉宏樂不可支,但有人歡喜有人愁,皇帝的喜,必然伴隨著另一些人的失落。
前幾日侍中張鈞在朝會上上書給皇帝,說有無須大動刀兵便可以消滅黃巾賊的妙計良方,漢靈帝聽得更為喜悅,當場命張鈞呈上來,讓張讓讀給滿朝文武聽。
老太監(jiān)張讓從張鈞手里接過帛書展開,剛掃了兩眼就愣在了當?shù)兀樕珴q得像豬肝一樣死死瞪著張鈞。
“愛卿這是怎么了,讀啊。”劉宏坐在龍椅上開心地笑著,他也被四面八方傳來的軍情搞得好一陣子不能開心地駕著驢車在宮中馳騁了,如今有人說能迅速平亂,怎能不讓他感到欣慰。
張讓雙手顫抖,聲音嘶啞,猶如繩子鋸木頭,又像九幽地獄里吹上來的寒風,一字一句讀道:“竊惟張角所以能興兵作亂,萬人所以樂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子弟、婚親、賓客典據(jù)州郡,辜榷財利,侵掠百姓,百姓之冤無所告訴,故謀議不軌,聚為盜賊。宜斬十常侍,縣頭南郊,以謝百姓,又遣使者布告天下,可不須師旅,而大寇自消?!?br/> 朝堂之上一片寂靜,在這死一般的氛圍之中,眾人就看著張讓緩緩摘下高冠,露出蒼蒼白發(fā),然后脫去身上華貴的朝服,只穿內(nèi)衣轉(zhuǎn)身跪向端坐在高處,驚詫莫名的靈帝劉宏。
“臣張讓懇請圣上下旨,將我等常侍投入洛陽詔獄,以遂公卿之意?!睆堊尮蛟诘厣掀怀陕?,不斷用力磕頭,“然而兵事不可廢,臣受皇恩多年,家產(chǎn)頗為豐厚,臣死后愿將全部家資捐為軍費為吾皇平亂分憂?!?br/> 陛下和張角都是輸家,而那些躲在幕后掀起戰(zhàn)爭的世家豪強才是贏家,他們非但攫取海量的利益,還會用這次動亂為武器,肆意攻擊政敵,一步步鏟除潛在的阻礙。
不知怎的,劉宏腦海中突然回想起當日劉備對自己所說的話,而此時的張鈞在他眼里,分明就是借著黃巾之亂爆發(fā),肆意攻擊政敵的惡人。
“夠了!”劉宏越想越憤怒,終于怒吼起來,這罕見的暴怒讓滿朝文武都驚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見他喘著粗氣跳下龍椅,在高高的臺子上來回疾走,突地停下腳步,伸出手臂指向已經(jīng)不知所措的張鈞,“你這胡言亂語的狂悖之徒,難道十常侍中就一個好人也沒有?非要將所有的錯事都扣在他們的頭上,非要除之而后快?”
張鈞汗如雨下,體若篩糠,慌忙跪在地上磕頭不止,“陛下息怒,臣并無此意。”
“皇上,賊人張角此番作亂是圖謀已久,絕非一時興起,切不可輕信了張鈞的妖言放任賊人,臣死不足惜,只愿皇上不要縱虎歸山,一定要徹底鏟除黃巾?!睆堊尠ОЭ奁?,抬起頭來向皇帝哭訴起來。
不得不說張讓侍奉了皇帝多年,早已摸清了他的脾氣,這話一出口,朝堂上原本準備站出來為張鈞辯解的人也都暗中收回已經(jīng)抬起的一只腳,紛紛用同情的眼神看著張鈞。
人家一個老宦官寧愿一死也要散盡家財剿滅黃巾,而你這個侍中只能說出鏟除宦官黃巾自消這種蠢話,就這么點智商也想跟張讓斗?
“來人,將張鈞打入大牢嚴加審問?!眲⒑晁ο逻@句話便氣哼哼地自行向后宮走去,群臣見事情不可挽回也紛紛散去,只留下孤零零的張鈞和張讓跪在當?shù)亍?br/> 張鈞方寸大亂,他感覺自己的袍服已經(jīng)被汗水濕透了,而就在此時,跪在他身邊的張讓卻微微側(cè)過頭,對張鈞露出一個陰狠的笑容,嘴唇輕輕動了幾下。
別人沒看到,張鈞卻看得清清楚楚,也瞬間便看懂了張讓說的是什么。
“你死定了?!?br/> 隨著張鈞被當場逮捕,投入洛陽詔獄,張讓卻被寬言撫慰,這一次朝堂上的斗爭又以宦官的勝利而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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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袁府,華貴的后堂中。
大漢朝太傅袁隗端詳著手中的玉杯,深邃的目光卻似乎透過這個杯子,穿向遙遠的彼端。
“這昏君到了今日竟然還干得出誅殺賢良的事來,真是令天下士子寒心!”跪坐在袁隗對面的是一名衣著華麗的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然而這名男子眼神透出與相貌不相符的陰鷙,令人看了之后不寒而栗。
袁隗收回目光,長長嘆息一聲,“公路啊,你這一步走得急了,白白折損了可以為我們說話的人。”
這名被稱作公路的男子正是前司空袁逢的嫡長子袁術,汝南袁氏內(nèi)定的下一代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