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婷為表示器重,還特意叫自己的侍婢吟雀陪云菀沁一塊兒去。
????云菀沁看一眼吟雀,倒也好,能夠幫著引路和放哨,還能轉(zhuǎn)移一下別人的視線。
????兩人朝長樂公主福身,下了臺階,朝后面走去。
????坐在前排的永嘉郡主看著那襲湖藍色的玲瓏身軀漸行漸遠,逐漸凝成一個小點,最后拐彎不見,保養(yǎng)得白嫩的手指在案幾上輕輕敲擊:“她又跑去哪兒?”
????“郡主,女眷的凈房在帳子后面,瞧她們的方向……應(yīng)該是去方便吧?”巧月暗中眺望了一下,回稟道。
????永嘉郡主一雙美目輕微閃動著,思緒極不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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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菀沁二人走到看臺的后方,一路迎面碰見不少在帳子之間巡守的宮人,暢通無阻,宮人們都認識吟雀,知道是長樂公主身邊的人,還會停下微微頷首行禮。
????路過蔣皇后的鳳帳,門口有侍衛(wèi)把守,還有幾個護衛(wèi)圍著一個人,隱約有聲音飄來:“……國舅爺來了,娘娘這會好多了,就在里面,請……”然后有人掀簾,將那人迎進去。
????云菀沁心中砰砰一跳,腳步也跟著滿慢了節(jié)奏,吟雀發(fā)覺異樣,奇怪地扭過頭:“云小姐?”
????云菀沁微露貝齒,抬起袖子,一指不遠處的鳳帳:“那座朱蓋的帳子,是皇后娘娘歇息的地兒?”
????原來云小姐是看著新鮮。吟雀腳步也跟著慢了些,笑著介紹:“是啊,那就是皇后的帳子,再旁邊那一頂金黃色的是御帳,皇上打獵半途在那兒歇腳的?!?br/>
????云菀沁臉上露出些欣羨和仰慕的神色,喃喃:“確實跟咱們住的帳子不一樣呢?!?br/>
????吟雀笑道:“那是自然的?!?br/>
????云菀沁笑笑,也沒再多說什么,與吟雀到了后面的凈房。
????凈房布置得干凈而雅致,青絲簾擋門,角落有梅瓶,瓶中插著干花潔凈環(huán)境。云菀沁進去了會兒,洗了把手,用絲巾擦干了手。
????照理說,請個安,兩兄妹應(yīng)該也不會長篇大論地閑話家常,可太早過去等著,怕被人看到,磨蹭了一會兒,估摸著差不多了,云莞沁才將腰上掛著的一塊玉佩“刷”的扯下來,放在凈房的一處小幾的腳下,然后整理了一下頭發(fā),出去了。
????原路返回經(jīng)過鳳帳,云菀沁看見蔣胤的人還在帳子外等著,停住腳步,扭過頭:“吟雀,坐了大半天都坐僵了,長樂公主吩咐過,要我不用急著回去,我先在附近走走。”
????“???”吟雀一訝,看來這云小姐還真看花了眼兒,便也只好道:“好,那奴婢陪著云小姐?!?br/>
????云菀沁知道她是怕自己誤打誤撞沖到了貴人們的帳子旁邊,看管著自己,也只笑咪咪:“好。那就有勞了。”
????云菀沁不經(jīng)意地踱著步子,沿著幾丈開外,與鳳帳保持若即若離的距離,只等著蔣胤出來,嘴巴也不閑著,語氣頗有些惋惜:“難得出行一次,娘娘卻身子不舒服,也不知道這會兒好了沒?!?br/>
????“云小姐有心了,奴婢想應(yīng)該是沒什么吧?!币魅附討?yīng)道。
????正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鳳帳的簾門嘩啦一陣風掀起,有人出來。
????幾名護衛(wèi)走上去,將人迎了出來。
????男子走在最前方,清瘦扶風骨,眉眼略往下彎,清秀中噙幾分憂郁,頭發(fā)束成道士髻,一柄桃木笄橫穿而過,這天荒地寒的天氣,依舊一襲素白紗袍,與季節(jié)格格不入,好像修道修得早就不怕冷,雖年近四旬,風姿宛在,正是蔣胤。
????比起云菀沁上一次在宮里的擷樂宴上見他,今兒看上去,精神好了一些,臉色也紅潤了點,應(yīng)該是了卻了塘州案那樁心事。
????蔣胤本在御帳那邊與寧熙帝說話,聽說蔣皇后在女眷看臺這邊不舒服,還被送進了鳳帳,過來慰問探望了一番妹妹,這會兒帶著人正要繞過鳳帳回去。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種天時地利人和的好機會要是錯過了,云菀沁自己都得摑自己耳光,二話不說,摸了一把腰身,轉(zhuǎn)過身面色一慌:“哎呀,吟雀,我腰上的佩玉不見了,不知道是不是剛剛落在凈房了,那是我娘留下的,丟不得。”
????吟雀一看,云小姐腰上果然只剩下光禿禿的一把瓔珞流蘇,不見了玉塊兒,忙說:“那奴婢趕緊去找找,放心吧,云小姐,奴才們手腳都干凈,便是撿到也會上交的。”猶豫了一下,又囑咐:“云小姐切勿亂走,就在原地等著奴婢。”
????“嗯,”云菀沁點頭,“你去吧,我就在這兒等著。”
????待吟雀一走,云菀沁幾步跟上蔣胤一行人。
????蔣皇后的鳳帳離皇帝的御帳不過半盞茶的直線距離,云菀沁生怕蔣胤一下子就到了御帳,腳步飛快,腦子已經(jīng)準備好了借口,眼看御帳就在前面,宮廷禁衛(wèi)在前方守得緊緊,正要過去攔住蔣胤,卻見那蔣胤轉(zhuǎn)了個彎,竟然撇下護衛(wèi),朝左邊的一爿竹林走去。
????云菀沁詫異,卻沒時間多想,跟上前,進了竹林內(nèi)。
????跟了一段路,男子依舊慢慢走著,就像是散步一樣,直到圍場那邊的人聲漸漸消弭,耳邊只剩下風吹竹葉的沙沙聲,才身型一滯,停了下來。
????云菀沁連忙閃身,躲在幾株粗壯的竹子群后,卻聽男子聲音飄來:
????“丫頭,跟了我半天,不是有事嗎?!?br/>
????原來是勾引自己進竹林!不過倒也是挺貼心的,這下好,沒人打擾。清靜得很。
????云菀沁也不客氣了,現(xiàn)了身,上前兩步,雙手疊在腰側(cè),一矮身:“國舅爺有禮了?!?br/>
????男子玉樹一般的身子與背后清雅修長、剛韌不折的竹林相襯,有種說不出的的和諧,幾乎能融為一體,一雙清俊眼目半瞇著,打量面前的少女,眼角因為年歲而增加的紋路,竟是有幾分難得的讓人沉迷。
????是她,幫洪嗣瀚遺孤的那個云家女孩。
????在宮里承天湖邊匆匆見過一面,蔣胤對她有印象,修俊的眉毛一動:“你參加了這次秋狩?你找我有什么事?”
????男子語氣溫和卻又厚重,似是能包容眾生,讓人說不出的心安。
????云菀沁捻住衣裳角兒,這人——真是娘親認得的那個男人嗎,按理說這蔣胤人過中年都能有這個儀態(tài),年輕時應(yīng)該更不錯,讓閨秀一見傾情,也不奇怪。
????不能張口就抖,把人嚇著了,還是先過渡一下……云菀沁雙目瑩瑩一閃:“臣女今天得了皇恩,陪在長樂公主身邊……剛剛見娘娘鳳體不適,臨時回帳歇息,還聽說請了太醫(yī)過去,公主擔心,便差臣女過來,臣女見國舅出來,本想先慰問一下,看看娘娘這會兒可是好些了?!焙a再說,女兒慰問母親,天經(jīng)地義,怎么也不算錯。
????蔣胤見她還在賣關(guān)子,目睫一閃,噙著笑光:“噢,十公主這小丫頭最是頑皮的,十幾歲了還沒醒事兒,幾時這么有孝心了,這回居然變成個大人了,娘娘剛一回帳,就派人趕過來問?你回去告訴公主,娘娘已經(jīng)沒大礙了,太陽太猛,有些頭暈罷了?!闭f著拂袖就要走。
????“國舅爺——”云菀沁叫了一聲,見他步履沒有停下的意思,眼疾手快,管他的,橫豎現(xiàn)場沒有人,將他袖管子拉住。
????無人經(jīng)過的幽靜竹林中,一個十四五的女孩兒抱住一個三十多歲大男人的胳膊,怎么說也說不過去。
????蔣胤清修多年沒有近過女色,一低頭,正對住一雙瑩燦大眼,宛如寒星,潔凈的臉蛋明明未施脂粉,一嗅,卻能嗅到一股說不出的淡雅花香,仿佛與生俱來的香馨體味。
????蔣胤心神一動,屏息默念了幾句能夠清心寡欲的道家早晚功課經(jīng),看了一眼她的胳膊,拽得緊緊,相當堅決,隱隱有種察覺,只身將她引進竹林似是個錯。
????云菀沁見他不會再走了,放下胳膊,眼光不挪開地端詳著他神色的每一個變化,凝住他:“國舅爺在十六年前的某一天,可曾去過相國寺?”
????蔣胤望住她,微微一怔,面色卻不改:“相國寺是皇家修的大廟古剎,我年輕時去過許多次,哪記得那么清楚。”
????“那國舅爺可有在相國寺邂逅過——一名女子?當年不過十五六歲,身邊有一名中年嬤嬤和一名年輕丫鬟,是商戶人家來拜佛的小姐,”云菀沁繼續(xù)試探,眼眸一動,“相貌,與我有七八分相似。國舅去了相國寺,僧侶本來要情場,國舅大度,準許其他香客繼續(xù)拜佛,于是國舅與那女子單獨在大雄寶殿內(nèi),共聚過一個下午,遲遲未出?!?br/>
????這是在說他看到游玩的貌美女子,見色起意,然后將女子故意留在佛寺里**示愛?若是年輕時的那個脾氣,蔣胤可能即時將這丫頭片子拎起來甩出去了,可現(xiàn)在——
????蔣胤眼色滲出笑意:“丫頭,別說我不記得有這件事,就算是有,我們跟一個女子在佛寺里,肯定各自拜佛,能夠有什么交集?廟宇森嚴,佛祖在上,不容褻瀆,你年紀小小,腦子歪到哪里去了?!?br/>
????他說的是“我們”!云菀沁聽得清楚,心中咚咚直跳,衛(wèi)婆子說過,那天蔣胤身邊還有別人,估計是陪同的官員同僚,反正當時是一塊兒進去的——她故意說的是蔣胤與娘單獨待在一起,而他話中的意思,顯然是還有別人。那就是說那天與娘在相國寺邂逅并且大雄寶殿共度午后的,確實是他無誤!
????云菀沁字句如冰錐,再沒有半點委婉余地,直白地說了:“那么,十年前的某一個冬夜,國舅可曾去往兵部左侍郎府???”
????蔣胤眉頭一攢。
????云菀沁見他斟酌著什么,心如河流般湍急,就是他,不是他還有誰?如果沒有做過,怎么會遲疑?若不是,直接說“不”不就行了?!
????蔣胤眉如春蠶聳,施施然:“沒有,我從未過去你云家。”
????當然,他知道,他眼下已經(jīng)成了這小姑娘心目中的一號通緝犯,嫌疑是洗刷不了了,就算否認,她也認為自己是撒謊。
????云菀沁料到他繼續(xù)不認賬,心里倒是呸一聲,什么男人,敢做不敢當,從懷里掏出那張淡金色的手帕,在男子面前抖開,語氣平緩:“國舅爺,這手帕你辨認一下,是不是你的?上面的畫和詩是不是國舅親題的?”
????大宣一直流行在手帕上,將主人的詩詞畫作繡印上去,而手帕上書法的豎勾撇捺又與那梅花的畫風十分吻合,她基本能斷定,這手帕的主人就是在帕上題詩作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