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員外很和善。
所謂氣質(zhì)這個東西,尤其是上了年紀的人,幾十年滄桑浮沉,都在臉上呢,相由心生絕非虛言。老爺子面相富態(tài),卻隱有威嚴,話不多,卻總是能恰到好處的給一句稱贊,或引起下一段的話題。
總之,跟這樣的人聊天,別管聊什么,總是能讓你覺得很舒服。
時不時老爺子說句話,還頗能引人深思。
當然,大家畢竟是初識,不可能聊什么太過深入的話題,但打從陸洵和裴易兩個人坐過去,老爺子居然也一直都穩(wěn)住了,提都沒有再提《小池》的事情。
于是就聊聊之前的文學大家和他們的作品。
很貼合陸洵這樣一個剛剛寫出了《小池》這等四星之詩的大詩人的身份。
然而終歸也只是順口閑聊而已。
真要論寫詩的本事,原主的水平大概也就是戰(zhàn)五渣,陸洵就更次,最多戰(zhàn)三渣,但要論知識,原主卻是下了多年苦功夫的,那一架書絕不是白看的。
所以倒也能跟老爺子聊個有來有去。
聊到后來,老爺子擺明了很欣賞陸洵。
忽然間,貌似不經(jīng)心的,他順嘴問了一句,“以前可還有什么舊作?能否念一二首來聽聽?”
陸洵笑著擺手,“哪有什么舊作,在下本就不擅長作詩,老先生既然知道《小池》,想必也不難打聽到當日故事,實在是被逼的狠了,這才無奈寫了一首罷了,也就隨便一寫,誰知竟還能有星……”
他倒是寫了一首《靜夜思》,天地氣機也給了四星了,可問題是,你一個一輩子都沒離開過鄴城的人,思的哪門子故鄉(xiāng)?
這種作品,自己寫了,享受到了作為創(chuàng)作者的福利,甚而還讓身邊的人……和狗和雞們,也都得了「初讀」,也就可以了,說是絕對不能說的。
等將來出個遠門什么的,比如去一趟附近某個縣城,再拿來裝逼吧!
“嘁!”
都沒等陸洵把話說完,從頭到尾一直躲在老員外背后不說話的小丫鬟,就忽然發(fā)出了一聲代表相當鄙視的聲音。
“你這人,真是拿喬!裝模作樣的!”
這就很沒禮貌了!
我跟你很熟嗎?這么攻擊我?
然而陸洵并沒有生氣,反而笑嘻嘻地解釋道:“是真話,真?zhèn)€沒有舊作?!?br/> “才不信你!”
小丫鬟居然繼續(xù)耍刁蠻那一套。
陸洵心里略微有點吃驚——按照常理來說,像這位老爺子這樣的人,哪怕他本人再怎么隨和,對家中下人的管束,也是會有一定之規(guī)的,哪怕是再寵愛和喜歡的丫鬟,也絕不至于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給客人面子。
那就太沒有家教了!
然而這個時候,他扭頭瞥了老頭兒一眼,卻見老員外臉上仍是笑瞇瞇的,似乎并沒有要斥責這小丫鬟的意思。
于是他心里更是驚訝。
旋即他回過神來:老頭兒難不成是想要考校自己一下?
那就算了!
彼此非親非故,我對你也并無所求,犯不上讓你來考校我!
于是這次他笑了笑,卻不準備回答了,一端碗,吸吸溜溜、很是粗俗的把碗里剩的幾口酸梅湯喝下肚,放下碗還又笑嘻嘻一拍肚子,盡展粗漢風采,“飽嘍!”
偏偏這個時候,老員外卻忽然笑道:“小相公不要誤會,老朽并無考校之意,只是的確好奇,罷了,罷了,我代我這小丫鬟給你道個歉如何?”
這老頭兒真是犀利。
一眼看透,且單刀直入。
陸洵哈哈一笑,“您老折煞我也!”
雖有不高興,看在這位老爺子氣度非凡的份兒上,肯定是沒必要結(jié)下仇怨的,然而莫名的被人考校,他心中也是頗有不爽。
有一種被人瞧扁了的感覺。
那就隨便對付一首吧。
好聚好散。
“倒是有一首去年的舊作,因作的太差,幾同兒戲,便只默默存在心中,并不曾對人說起過,既然老先生非得要問,倒也不妨獻丑?!?br/> “哦?誦來聽聽?”
反正據(jù)說是那位十全老人的詩,應該很次,估計也拿不到星級的評判什么的,隨口念來無妨,陸洵就笑嘻嘻地道:“詩的名字叫《詠雪》……”
“一片兩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br/> “噗嗤!”
躲在老員外身后的小丫鬟,忽然就笑出了聲。
這笑聲,似乎是在說:這也叫詩?
老員外的定力倒是非凡,這個時候還能一臉淡定的笑容。
“千片萬片無數(shù)片……”
女孩笑得幾乎要打跌,手撐在老員外的后背上,捂著嘴,低了頭,笑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