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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夏 對視

車里很黑,段融有意壓低聲音,最后一句話幾乎是在用氣聲跟她說。溫?zé)岬暮粑蛟谒渖?,帶了淡淡的酒香,無孔不入地侵蝕著她。
  
  沈半夏緊張得脖頸里都紅了一片。
  
  段融的個性一向如此,看起來高冷不好接近,但其實很愛捉弄人。沈半夏想起她在上初一那年,因為臉上過敏,對自己總是很不自信,在外面不愛說話,個性沉悶。即使如此,段融都常會跟她開玩笑,故意逗她。
  
  有一次班里有個男生,追過來跟她走在一起,安慰她不要在乎別人說的話,其實她長得很漂亮,尤其是一雙眼睛又大又亮,跟仙女一樣。等以后臉上的過敏好了,她一定是個小美女的。
  
  段融那時候就在離她兩步遠處,聽到小男生的話后忍不住低頭抽著肩膀笑,笑得特別欠揍特別讓人生氣。
  
  等那男生走了,沈半夏氣鼓鼓地問:“你笑什么?”
  
  段融低頭看她,挑眉,嘴角斜斜往上勾,樣子很壞:“呦,我們小啞巴肯說話了?”
  
  那時候她很少說話,像個啞巴一樣,難得能跟人對話。因為這個,班里的人除了嘲笑她丑外,還會用“小啞巴”來羞辱她,搞得她聽到小啞巴三個字后,心里總是很不舒服??墒沁@三個字從段融口里說出來,沒有了任何侮辱的性質(zhì),卻多了股安慰和哄,甚至讓她覺得親昵。
  
  從那以后,她對小啞巴這三個字不再那么敏感,聽到別人這么叫她,她也不會傷心了。
  
  “我們小啞巴不僅會說話,”他抄著兜站在她面前,低著頭,一張好看的臉上帶了讓人著迷的笑:“說話聲音還好聽?!?br/>  
  她臉上發(fā)紅,但是還好,她戴著口罩,他看不到她有多害羞。
  
  絕對不能讓他知道。
  
  “那你到底笑什么?”她又問。
  
  “你這么受歡迎,”他邁著兩條長腿慢慢悠悠地走,身上披著傍晚時的夕陽光照:“有小男生喜歡我們小啞巴,哥哥為我們小啞巴驕傲?!?br/>  
  他離她近了些,手從褲子口袋里伸出來,在她露出來的耳朵上捏了捏:“以后會有更多人喜歡你的?!?br/>  
  過了兩秒,又說:“哥哥也喜歡你?!?br/>  
  他只是在安慰她。他經(jīng)常這樣安慰她,因為那年她實在太慘太落魄,臉部莫名其妙過敏,不受班里的人喜歡,被人排擠,被人罵丑八怪,交不到朋友,沒有人愿意跟她說話。所以段融三不五時就會這樣安慰她,用好聽的話,以好聽磁性的嗓音說出來,讓她知道她并不是那么不堪,她其實是很好的,會有很多人喜歡她的。
  
  但是別人喜不喜歡她,她不在乎,她只希望段融能喜歡她。
  
  后來,真的有很多人喜歡她,但只有段融對她的喜歡,不是她想要的那種喜歡。
  
  他對她的喜歡,是一個哥哥對需要幫助的小妹妹的關(guān)愛。
  
  她才不稀罕這種施舍般的關(guān)愛!
  
  那年他比她高好多,她每次都需要把頭高高仰起來才能與他對視。她沒有把心里話說出來,說出來該多奇怪啊,她還只有十一歲而已,怎么能說喜歡這種話呢?別人該覺得她奇怪了。
  
  她只有努力長大一些,長到十八歲,到那時候,才有資格站在他的面前,跟他說,她是喜歡他的。不是對哥哥的那種喜歡,而是想起他的時候會心動,想與他終生廝守的喜歡。
  
  她跟在他身邊走。路程走到一半的時候,段融發(fā)現(xiàn)她的步子變慢,應(yīng)該是走累了。
  
  他看了看她校服裙擺下兩條小細腿,她長得實在太瘦,身無四兩肉,看起來單薄又孤弱,仿佛來一陣風(fēng)就能把她吹倒。
  
  “走累了?”
  
  是個問句,但是并沒有等她回答,他已經(jīng)自作主張地向前,左手摟住她膝彎的位置,就那么輕輕松松地單手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她坐在他胳膊上,這下要比他高了,需要低頭才能看到他。
  
  “哥哥抱你走。”
  
  他的話十分自然,舉動也很自然,讓人毫不覺得突兀。好像他們真的是血脈相連的哥哥和妹妹,他現(xiàn)在只是在履行照顧她的職責(zé)而已。
  
  但她的臉更紅了,心也跳得快,無處可以安放。
  
  那天他就那么單手托住她走完了剩下的路,把她送到了小區(qū)門口。
  
  后來高中部校園網(wǎng)里被人貼上了一張照片,照片里的段融單手抱著個戴口罩的小女孩,讓那小女孩坐在他的胳膊上。
  
  學(xué)校女生們義憤填膺,秉持著得不到段融就要把他毀掉的準則,在那張圖下蓋了幾萬層樓,每一層都是在指責(zé)段融勾引初中部小女生,把他罵得很難聽。
  
  那件風(fēng)波的最后,是段融被學(xué)校嚴重警告,差一點兒就要被勒令退學(xué)。女生們并不想讓他退學(xué),只是想讓他知道錯,以后能老老實實地待在高中部,做高中部人人都可遠觀的校草而已。于是她們在網(wǎng)上發(fā)動了新一輪沖擊,由先前指責(zé)段融的嘴臉轉(zhuǎn)變?yōu)樘嫠_脫,說那個女孩其實是他的遠房親戚,他只是在承擔(dān)照顧妹妹的職責(zé)而已。
  
  學(xué)校放過了段融。
  
  果然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關(guān)于段融的命運,靠著千千萬萬人的鍵盤就可以毀滅或是拯救。
  
  事情過去幾天后照片被人干凈利落地刪除,誰但凡敢放出來就總有女生沖過去把那人祖墳都掀了。結(jié)果這件事就這么悄無聲息地消失,又因為初中部和高中部消息不通,并沒有人知道段融抱著的那個小女孩到底是誰。
  
  從這件事情以后,段融再也沒有像那天一樣,單手把沈半夏抱起來,讓她坐在他的胳膊上了。
  
  甚至連走在她身邊時,他都會保持一段與之前相比要遠半步的距離。
  
  但是依舊會時不時揶揄她一兩句。
  
  現(xiàn)在的段融跟那個時候的段融并沒有多大變化,個性依舊懶散不羈,渾身透著股混不吝的氣質(zhì),讓人看不透他心里真實的想法。他用一層層的面具把自己偽裝起來,表面上看,他對什么都不在意,沒有什么東西能真正引起他的興趣,也沒有什么值得引起他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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