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通元年(公元860年),吾師從黎山老母修道一千四百年,尚未退盡蛇身,意識也方處于蒙鴻,因犯一事,暫時屈避于孚氏山。那時,由于饑餓病困,吾偶爾會飼食家畜,失控時,還會傷及人身。恰逢,剛剛閉關(guān)圓滿、來往江西游歷的沙彌法海也在此荒山上駐錫禪修。
法海俗名裴文德,是大中六年(公元852年)宰相裴休之子,因靖懷太子早薨,代其在禪門溈仰宗創(chuàng)始人‘靈佑禪師’坐下出家,為大唐祈福。
他聽鄉(xiāng)里耆老訴苦有蟒蛇為禍,又聞自己所佇之地乃澤心寺道場,遂燃指一節(jié),誓愿重修寺廟,為眾生樹立珈藍(lán)。
澤心寺始建于東晉,年代已是久遠(yuǎn),更由于戰(zhàn)亂,早已盡成廢墟荒野,全無當(dāng)年風(fēng)貌。吾雖蟠曲半崖青巖絕休養(yǎng)半載,卻不知洞中竟有佛像殘身。
法海憑其慧根,又受佛祖點化,輕而易舉就尋至于此。見吾,本欲除之,以絕后患,但卻憶起前世往事,感念吾修道千年不易,善心真性已初具形態(tài),便沒有動手,反而化緣撫育,耐心教化。
期月后,宣兒聞訊趕來。宣兒為北海靈魚,受龍王儒心善術(shù)熏陶,早已修成正果,化具人形,但他畢竟問道時日尚淺,才一千年,所以,并沒有什么奇門仙術(shù)、詭謀功夫,只身徒步從北海廣西走到江西,也是一身的狼狽。
儒家治人,佛家渡人,道家明人,歸根結(jié)底,都是希望萬物平等,道法自然——四時行焉,百物生焉。
尤其是宣兒和法海,同以入世為目的,對現(xiàn)下朝局政爭不滿一拍即合,兩人常常談?wù)f徹夜,天明又下山行醫(yī)渡人,集善化緣,修葺澤心寺,亦是現(xiàn)在的金山寺,甚為交好。
吾身病痛痊愈之后,遂遵守與宣兒間一百年修化人身的約定,返回青城山修練,而宣兒則經(jīng)龍王首肯,在人世間歷練。
好夢狂隨飛絮,閑愁濃勝香醪。不成雨暮與云朝。又是韶光過了。
果不出兩人所料,宣宗死后,大唐終因內(nèi)憂外患、積重難返覆滅。黃巢起義、白馬驛之禍后,朱溫稱帝,定國號梁。朱溫本是小人,他稱帝自是不服者眾多。之后,王建立大蜀,楊行密建南吳,有能者紛至效仿從之,一時間,華夏大地軍閥割據(jù),兵戈擾攘,竟無一片凈土。
宣兒與法海雖修道永壽,通曉天機(jī),卻不能逆天而行,阻礙潮流,而只能為凡常之事,度凡常之日,什么也不能改變。
法海每日在金山寺布茶施粥,開演道場,教養(yǎng)棄兒遺孤,宣兒則經(jīng)行八荒,懸壺行醫(yī),時而依隨征戰(zhàn)大軍作軍醫(yī),時而流浪多事江湖為郎中。
因為,戰(zhàn)國時期,北海已故的王長子曾在吳地流連,所以,宣兒一直偏愛那塊土地,即使當(dāng)時的吳越王錢镠軟弱昏庸,如扶不起的阿斗,他也仍是鞠躬盡瘁地輔佐,力求保全吳越安寧。
直到乾祐元年(公元948年),天下格局明朗,宣兒才止了奔波,在吳越國國都杭州的西湖邊開了一家藥坊,專門義診收容在戰(zhàn)火中傷殘病重的人。
法海聽聞,還欣然前往,為他的藥坊取名題字——安濟(jì)坊。
顧名思義,安,為安撫;濟(jì),為救濟(jì);安撫救濟(jì)貧疾人家之地,便是其意。這便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醫(yī)院。吾受仙尊囑托,在此設(shè)院行醫(yī)而延用此名,便是為了承襲傳播宣兒的濟(jì)世理念。
不過,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宣兒遇到了販藥奸商許仙。
《雙魚墜扇》雖是宵小之徒妄言,但畢竟是當(dāng)事人所作,自有源于真實。那出‘船遇’便確有其事,只是,與之同船并借傘的,非吾者,乃宣兒也。
這年清明,宣兒從故地拜祭過王長子,趨步返回安濟(jì)坊,至西湖渡頭,適逢一場大雨。宣兒修煉千年,持身定力已篤,但也經(jīng)不起這雨水的長時間侵襲。
水,至低至柔,至低則能容,至柔則能忍,容忍之量便可吸納百物。
宣兒為青魚精,也是水物,被雨浸透半個時辰,身體亦開始與其互溶互糅,維持人形已是艱難。
恰巧那小人游西湖路過,見渡頭上有人形踉蹌,就使船家靠岸,邀請其同舟,之后又命人取傘與之,似是唯恐對方弱不經(jīng)風(fēng)的身體又被雨水淋垮。
宣兒受了恩,十分感激,還傘道謝時,專門帶去了靈丹妙藥。許仙家是藥商,自然識貨,對宣兒更甚禮敬尊重。后來,宣兒被許仙道貌岸然的外表迷惑,逐漸與其深交,還將自己的醫(yī)術(shù)親授于他。
法海知曉后,心中疑竇叢生,親往查看,才知許仙乃是宣兒命劫,若不規(guī)避,必然朝不保夕。他規(guī)勸宣兒遠(yuǎn)離此人,甚至歸隱山林修道,但宣兒恐王長子故地遭戰(zhàn)火蹂躪,拒絕離開,只答應(yīng)與許仙保持距離。
法海無奈,愀然離開,卻知此不幸依是難以化解,他苦行吳越,積善化緣,幫助我在西湖邊修筑起九層保菽塔,為他護(hù)佑三魂七魄,希望借此塔之力,助宣兒度過難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