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法蘭克福什么最讓趙辛接受不了的,那大概就是大部分國外都有牽涉到的治安問題了。
德城總得來說,還算安全,但是夜幕降臨,她還是不敢在offenbach和火車站附近停留,一個外來人多,一個對面就是燈區(qū),對于一個單身女性來說,就沒有那么能夠讓人放心下來了。
但趙辛不得不出來。
國內(nèi)的事,讓她放不下心來。
她站在冷風中站了好久,才有車接她去了機場,她警惕的開了定位。好在司機跟嚴謹?shù)牡鲁侨藳]什么不同,就連說話也乏善可陳,冷冷淡淡的,就確認了一句:“去機場?”
“對?!彼抡Z不算很好,此刻也不想跟別人交流,她覺得這大概是好事。
趙辛上了飛機以后,又寫完了一份論文,這次疲倦的睡去,再等她醒來,飛機已經(jīng)降落了。
她跟大多數(shù)人不太像,哪怕是時隔已久的回國,她并沒有那種感慨。她只是一個人沉默的打車去了褚家。
這座不算很大的城市變了,高樓大廈聳起不少。
趙辛跨進褚家的時候,所有的人都看向她,似乎都頓了頓。
她熟視無睹的放下手上的大行李箱,笑了笑,目光集中在褚媚身上:“褚爺爺還好么?”
褚媚看著面前化妝精致,身材被衣服襯托得很好的女人,則是沉默了一會兒,才有些哽咽的說:“進去看看吧?!?br/>
趙辛的笑容有些勉強了,她這會兒的心很酸,她知道褚媚的避而不答代表著什么。
——老人家不太行了。
趙辛進了臥室以后,看見的是一個骨瘦如柴的老人,她幾乎快要認不出他了,眼窩深陷,回頭看見她說:“回來啦?”
她的眼淚就沒有崩住了。
其實每一次通話,她都答應過要回來的,但是每一次都有事。要是不是這次褚隨發(fā)郵件告訴她老人家病重,她也未必會回來。
趙辛還記得她走的時候,他叫她不要忘了回來看看,可是兩年多了,她都沒有回來過。
“回來了就好,你這丫頭,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br/>
趙辛眼淚直掉,褚媚怕影響到自己父親,連忙道:“爸,小辛花了十幾個小時到家,讓她先去休息,過會兒來看你,成嗎?”
“去吧,好好休息,別累著了。”老人用力的吸了幾口氣,說話有些艱難。
褚媚帶著她出去了。
外頭還有很多褚家人在,包括褚洋一家。怕被人看到她的情緒,她走到門口,面對著墻站著。
褚媚憐愛的替她理了一把頭發(fā),喃喃道:“當初說出去一年,怎么兩年都不回來?!?br/>
趙辛說:“對不起?!?br/>
她也沒有想過留這么久的,可是她一年預科上完,考上了法蘭克福大學,于是就留在那邊了。
褚媚嘆口氣:“你沒有對不起誰,只是我們都沒有想到,見你一面,竟然變成了這樣困難的事。”
還有就是,趙辛變了,各個方面好像都不太一樣了。
那個時候,她說一年太久,可最后,是好多年。
趙辛剛要說話,就看見客廳的大門被打開了,來人看到她的時候,開門的動作頓了片刻,才把門關上了。
褚隨是直接朝她走過來的,但又看見了她的行李箱,就中途停下,將她的東西搬上樓了。
趙辛擦了擦眼睛,才跟了上去。
她一直在他身后幾步遠的位置,覺得他好像高大了一些,反正沒有以前看起來那么虛了,可能是肩膀寬闊了一些的緣故。
趙辛在他放下行李的時候,說了一聲謝謝。
褚隨沒轉頭,依舊背對著她,好半天才問:“什么時候回來的?”
趙辛說:“剛剛?!?br/>
褚隨說:“哦。”
趙辛沉默了,她在國外,也不太聯(lián)系國內(nèi)的朋友,微信幾乎不上,兩年間跟褚隨唯一聯(lián)系的一次,就是前天晚上,他發(fā)了一封郵件給她。
褚隨的頭發(fā)如今也是干練的短的,他不說話時,下頜線凌厲且有攻擊性,但好在語氣算平靜,說:“在外面還好么?”
“還好?!?br/>
“不想家么?”
“還好?!?br/>
“那有沒有受委屈?”
這回趙辛頓了頓,才說:“還好?!?br/>
“剛剛我送完醫(yī)生回來,外公不太想在醫(yī)院里住?!?br/>
“最近這段時間,大家都辛苦了?!?br/>
褚隨說:“我畢業(yè)了,現(xiàn)在在......”
趙辛打斷他:“我要整理整理我的箱子了,你要不要先出去?”
一切的談話戛然而止。
褚隨隨后頷首道:“你好好休息。”
......
趙辛下樓,是在一個小時之后。
這會兒是飯點,原本褚媚是讓她好好休息的,但是趙辛還是決定去陪一會兒老人,她給他喂了些粥,然后開始跟他說在國外的趣聞。
褚老爺子只是沉重的嘆了口氣:“丫頭,在國外,肯定吃了很多苦吧?!?br/>
“不苦的,等您好起來了,我?guī)粔K出去玩,好不好?”趙辛柔聲說。
老人家臉色祥和,浮現(xiàn)出淡淡的笑意:“我一點不用羨慕那些有外孫女的人家,我們家小辛也很好啊?!?br/>
趙辛幾乎又要忍不住了,她在褚家生活了很多年,她們對她,其實都很好很好的。
一老一少,一直聊到晚上十點。老人家終于撐不住了,閉上眼睛要睡了。
趙辛替他關了燈。
“以后你要是嫁人了,一定要按照褚家大小姐的身份嫁出去,我給你留了一大筆嫁妝呢。”
她彎了彎嘴角,出去時小心翼翼的替他關上了門,趙辛到現(xiàn)在都沒有吃飯,這會兒才有些餓了。褚媚讓傭人給她煮了點宵夜。
趙辛扒著碗還沒有吃兩口,外頭就傳來了哭聲。
“爸!”
她是拔腿跑出去的,嘴都來不及擦。
再接著是很多人的哭聲,褚媚,褚洋,褚洋父母,亂成一鍋粥了。
“快去喊醫(yī)生!”
“快!快快!”
“......”
不一會兒,又是醫(yī)生的進進出出,以及最后有心無力的搖頭:“這幾天已經(jīng)都是再強撐,沒辦法了,準備葬禮吧。”
角落里的趙辛難以置信的往后退,眼淚大顆大顆的砸在地上。
最后是褚隨扶住了她,她回頭看了他一眼,說:“怎么會這么快?”
她才......剛回來呀。
“不快了?!瘪译S這會兒的聲音也是沉重的厲害,喑啞得像是用鋸子鋸過一樣,他說,“本來早幾天已經(jīng)只能打點滴了,今天你回來,竟然還喝了半碗稀飯,我也以為在好轉?!?br/>
趙辛難受得厲害,那種感覺,像是鈍刀刺入的感覺,抽著疼的。
她只要想到老人家可能是為了見她最后一面,才一直撐到現(xiàn)在的,她就恨不得抽自己幾耳光。
人總是在最后才知道后悔的,后悔沒多回來幾次,是真的沒時間么?也不是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可能一點時間都沒有。
忙,都是借口罷了。
趙辛說:“他是不是怪我了?”
“沒,沒有人怪你?!瘪译S的眼底微微濕潤,偏開頭,“外公只是想你?!?br/>
家人是不會責怪的,只有想念。
父母思念游子啊。
遠在他鄉(xiāng),總得報個平安。
趙辛竟然連這一點都沒有做到。
......
褚老先生的葬禮,來的人很多。
所有人的心情都是沉重而壓抑的。
趙辛很感謝前來幫助的人,她自己也花了很多時間在招待客人上。
她在這天,前面不想哭的,到后來還是沒有忍住,原本已經(jīng)腫的不行的眼睛,更加腫了。
等到葬禮結束,她才勸了自己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