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一輛黑色的大轎車前,洋娃娃犬金院麗華正發(fā)著小脾氣,拼命搖著一個中年男人的手臂,看到那樣似乎打算把那男人晃散架,而那男人好像絲毫沒有訓(xùn)斥的意思,只是低著頭在那里溫言細語,但也不知道雙方怎么談的,犬金院麗華氣鼓鼓上了車,推開了想跟上去的中年男人,硬把車門關(guān)上了。
那中年男人似乎也無可奈何,只能向著相送的清水高校理事長、校董連連鞠躬致歉,最后坐到了副駕駛位置上。
車子慢慢離開了,努力趴在天臺鐵絲網(wǎng)上看著這一切的佐藤千歲笑嘻嘻道:“果然是個被寵壞的小孩子。”
“是??!”霧原秋跟著感嘆了一聲,“看樣子她家里真把她當公主養(yǎng)了?!?br/> 佐藤千歲搖頭道:“也未必只是她家里人寵的,看她那作派,犬金院家在久木市可能確實挺有勢力的,搞不好當?shù)卮蠖鄶?shù)人,甚至她以前的同學(xué)都對她畢恭畢敬,自認庶民的——她叫別人庶民,可能真的有人會答應(yīng)?!?br/> 霧原秋有點不太信,覺得以現(xiàn)代人的人格尊嚴來說,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fā)生,但剛要張口反駁,猶豫了一下,又覺得好像真不是沒可能——曰本可是個半資本主義半封建國家,等級社會只是潛藏了起來,可從未改變過。
以前的公卿大夫、領(lǐng)主貴族在法律上是被削成了華族,又削成了平民,但從新聞上看,這些人仍然掌握著巨量的社會資源和財富,現(xiàn)存的六百多家前貴族依舊是曰本的上等人。
比如以前薩摩藩的島津家,現(xiàn)在的島津興業(yè)株式會社就擁有大量財富,經(jīng)營項目五花八門,從大型地產(chǎn)開發(fā)到建橋修路,從造船到輕工業(yè)制造,從經(jīng)營出租公寓到替政府管理維護大壩,從出售傳統(tǒng)瓷器陶器到賣小孩子玩的玻璃珠都有,涵蓋九州經(jīng)濟的方方面面,而所任用的骨干人員,多半都是當年薩摩藩的舊部后人,甚至還控制著一個武道流派——薩摩影流。
數(shù)百年的效忠和恩義,仍然在影響著當?shù)仄胀癖?,甚至都有新聞評論員直言過:只要曰本動蕩,島津家立刻就可以在當?shù)匾缓舭賾?yīng),隨時可以重建薩摩藩,再次割據(jù)一方,不管是不是已經(jīng)二十一世紀了。
又比如,當年肥后藩的細川家,其當代家主細川護熙當選熊本縣知事時,當?shù)孛癖娝查g熱淚盈眶:老爺又殺回來了!
這事發(fā)生在八三年。
接著細川護熙又當選了曰本總理大臣,當?shù)孛癖娏⒖瘫甲呦喔妫豪蠣斀K于奪取天下了!
這事發(fā)生在九三年。
當然,細川護熙很快就被趕下了臺,他上臺的年份不好,九三年正曰本泡沫經(jīng)濟呢,管仲難救,誰上誰死,首相換得像走馬燈一樣,但他卻不服老,蟄伏良久后再次出山,劍指東京,欲重新入主關(guān)東,統(tǒng)領(lǐng)東國,等失敗時熊本縣一片惋惜,許多人無法接受:不,老爺竟然敗了,這不可能!
這事發(fā)生在一四年,距今也不過六年而已。
類似的還有德川家、織田家,同樣是競選東京都知事、京都府知事,當時民眾也是狂呼:將軍又要上洛了!
再再比如,甲斐武田家現(xiàn)在還和所有譜代家臣有聯(lián)系,共同組建著一個“武田會”,控制著當?shù)亟?jīng)濟,對賽馬業(yè)擁有極大話語權(quán),還擁有幾乎所有當?shù)厣裆绲漠a(chǎn)權(quán),甚至還辦著一份雜志叫《風(fēng)林火山》。
霧原秋好歹也在曰本生活了兩年多了,平時多多少少對這些也有點了解——都是從花邊新聞上看來的,島津家的事他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島津家的“名門夜奔事件”,嫁到島津家的首相女兒,搞不倫戀還帶著情夫跑了,當時引起了巨大的轟動,現(xiàn)在時不時還要被記者拿出來當個對比。
順便說一句,那位首相出身于之前的公卿世家、朝廷支柱之一的近衛(wèi)家,同樣是舊貴族的一員。
所以,霧原秋張了張嘴巴,什么也沒說出來,感覺犬金院家要真的在久木市經(jīng)營了幾代人,控制著當?shù)亟?jīng)濟,那搞不好犬金院麗華真就是當?shù)氐臒o冕公主,真就被當?shù)厝苏J為天生高人一等,甚至她本人自小在那種環(huán)境下長大,天天被人捧著,自己都那么認為了,并不覺得叫別人“庶民”是在侮辱誰,而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完全確認了,是個麻煩精沒錯,她這病恐怕不好治!
他悠悠嘆了口氣,有點不知道怎么“照顧”這個洋娃娃大小姐了,而佐藤千歲斜了他一眼,幸災(zāi)樂禍道:“真是個阿齁,活該,讓你亂答應(yīng)別人!”
霧原秋看了看她,沒在意她亂放貓屁,但腦中靈光一閃,又看向了她,眼中冒出了期盼的光芒:“這事交給你怎么樣?佐藤同學(xué),你是女生,又那么聰明,朋友還多,照顧她肯定比我方便吧?”
佐藤千歲根本沒有接手的意思,哼了一聲:“憑什么,你自己惹出來的麻煩,我為什么要幫你?!?br/> 霧原秋凝視著她,認真道:“我的事,不就是你的事嗎?”
佐藤千歲愣了愣,臉上突然熱起來,目光也開始閃躲,有點不知道該看哪里好了——在說什么啊,混蛋,你喜歡我不假,但我可沒答應(yīng)過你什么,你怎么可以突然這么說!
什么叫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聽起來像表白一樣,你這個笨蛋越來越過分了!
她背著小手一轉(zhuǎn)身,哼哼道:“你不要亂說話,憑什么你的事就該是我的事,我們又沒有……”
霧原秋愕然:“我們不是伙伴嗎?你以前不是這么說過嗎?那伙伴有困難時,另一方是不是該鼎力相助?”
伙伴?對了,我以前好像是那么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