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澄對弘哥兒招了招手,“上來吧,咱們得從墻上翻過去才能到國公府?!?br/>
弘哥兒所在的一側有一株樹,高矮和墻差不多,他是爬上樹才挪到墻上的,“我們去國公府哪里???”弘哥兒興奮地問。
紀澄給弘哥兒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會有巡夜的婆子,還有護院,若是不想被發(fā)現(xiàn),就乖乖聽我的?!?br/>
弘哥兒立即閉了嘴,跟著紀澄在墻上爬。
紀澄眼睛尖,身手又靈活,就這么帶著弘哥兒,居然有驚無險地翻到了磬園。她如今能有這番身手,全賴她十二歲之前的那些野馬婆一樣的生活。
那時候紀家還沒有如今這樣富有,家里也沒有那么多講究,女孩兒家跟男孩兒一樣的粗養(yǎng),她沒少跟著她二哥,還有那位青梅竹馬一起淘氣。
等后來紀家漸漸有了家底,紀澄也長大了,她爹和娘都管不了她,只能任由她淘氣,一直到發(fā)生祝家強娶的那件事之后,紀澄才忽然有了巨大的轉變,一下就變得安靜了。
“姐姐,我們要去哪里?”弘哥兒畢竟是小孩子,實在是憋不住問了出來。
紀澄指了指立在鶴崗上的重檐六角攢尖亭——得月亭。
“我們是要去亭子里嗎?”弘哥兒覺得真失望,得月亭他又不是沒去過,干嘛費這老牛鼻子的勁兒晚上去。
“不,我們去亭子頂上。”紀澄低頭捏了捏弘哥兒的鼻子。
弘哥兒立時興奮了起來,“亭子頂上?天哪,那么高,我們怎么上去?”
“放心吧,自有我的法子?!奔o家的屋頂都被紀澄踩遍了,翻墻出去玩兒這種事情對紀澄來說當年那就是家常便飯。
一大一小小心翼翼地到了得月亭下,好在這里在磬園里算是偏僻之地,即使巡夜,等輪班的巡邏到這里也要一段時間。
弘哥兒在得月亭旁邊的樹下,看著紀澄將衣襟往兩邊腰帶上一塞,“噌噌噌”跟猴子一樣就躥到了樹梢上,然后再輕輕一躍,就落在了得月亭第一重頂上。
這矯健的身手簡直看得弘哥兒目瞪口呆,佩服得五體投地。
紀澄將預先備好的繩子系在得月亭的一個飛翹起來的檐角上,“弘哥兒抓住繩子,我拉你上來?!?br/>
與繩子同時放下的還有一個鐵鉤,“你把鐵鉤鉤在你的腰帶上,系牢。”這是以防萬一,怕弘哥兒力氣不夠,抓不緊繩子。
不過弘哥兒不愧是沈家大公子的兒子,小小年紀力氣就比普通的孩子都大,想來將來又是一員猛將。他吊在繩子上,由著紀澄把他拉上去。
弘哥兒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紀澄,“姐姐,真沒想到我還能到亭子頂上來玩兒。”弘哥兒既興奮又好奇。
接下來紀澄背著弘哥兒,一起順著系在二重頂?shù)拈芙巧系睦K子輕松爬到了亭子的頂端,兩個人氣喘吁吁地坐下,紀澄從兜里掏出兩個棗來遞給弘哥兒。
在這樣高的屋頂上吃棗子,別提多痛快了。尤其是在月亮特別圓的晚上。
“你怎么知道我叫弘哥兒的,姐姐?”等兩個人的氣息都平靜下來時,弘哥兒突然問。
誰說小孩子好騙的?
紀澄難得地無言以對。
“你是不是知道我是弘哥兒,才這樣哄著我的?”沈弘突然以一種大人的口氣對紀澄道:“我知道你們這些姑娘都想嫁給我爹,當我的繼母。”
紀澄扶額,眼前這小屁孩兒未免也太敏銳了。
“不過反正我都會有繼母的,我不介意你當我繼母?!焙敫鐑耗罅四蠹o澄的手心。
“我沒想當你繼母?!奔o澄看著弘哥兒的眼睛道。她早就已經掐斷了那種不切實際的念頭。一來是身份懸殊太遠,二來是沈御這個人一看就是習慣掌控的人,而紀澄對自己親事的期盼里,相公的性子絕不是沈御這種。這樣的人,嫁給他,只怕她依舊是可有可無的人,遇到選擇時,她肯定是第一個被犧牲的人。
弘哥兒望著紀澄的眼睛,覺得她的眼睛真好看,就像有星星落在湖里一般,“那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還帶我來這里看我娘?我二叔說過,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對人好?!?br/>
紀澄心想,你二叔還真是會教。她思索了幾息的時間,在哄騙和說真話之間徘徊,最終抬起手摸了摸弘哥兒的后腦勺,“的確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對另一個人好。我?guī)銇磉@里看月亮,是因為我也想我娘了,當然不能否認的是的確也存在討好你的意思。你將來長大了可是沈家二房的支柱,我這是提前打好人情基礎?!?br/>
紀澄說完往后靠了靠,雙手抱在腦后,望著天上的月亮,沈弘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道聽懂沒有。
“你娘親也到天上去了?”弘哥兒同情地看著紀澄。
“沒有?!奔o澄快速否認。她只是在思念她心中的那個娘親,雖然知道兒子比女兒重要太多,她的娘親云娘當時的選擇并沒有錯,也很理智,可是紀澄的心還是不可避免地像被刀刺了一般,而那柄刀至今還插在心上,不停流血。
弘哥兒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但是紀澄卻無法給他解釋這種糾結而復雜的心情,連她自己都沒弄明白其中的復雜。
“哼,那你就是在虛偽地討好我?!焙敫鐑荷鷼饬?,也學著紀澄一樣,仰面躺下。
“我可沒有虛偽地討好你,我是在真誠地討好你?!奔o澄道。
“可你不是真心的!”弘哥兒對真情假意是分得很清楚的。
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非白即黑,紀澄不想打破這種簡單,但又覺得不該糊弄弘哥兒。
“你的身份在這里,你爹爹和祖父,乃至幾輩子的祖宗為你創(chuàng)造了現(xiàn)在的條件,將來會有很多很多的人依附于你,靠你為生,他們或許不夠真心,但卻必定忠心。而他們的討好,只源于不想被你拋下,亦或者有求于你,但至少他們不會害你。有時候他們自己其實都分不清楚是真心還是假意的。至于你,其實不該苛求他們的真心,因為你已經擁有太多其他的東西了,若是太過貪心,有時候反而壞事。”紀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