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皇上一回去就沉了臉,張公公將主子眼底的陰沉看的分明,他無聲嘆了口氣,從太監(jiān)手里接過茶,用眼神示意其他人都退下后,提著一口氣將茶盞端了過去。
皇上接過張公公手里的茶,看了他一眼卻沒喝,而是道,“你說,朕是不是已經(jīng)老了?”
這問題聽的張公公膽戰(zhàn)心驚,他背上沁出一層冷汗,面上卻絲毫不顯,笑吟吟道,“皇上這是哪里的話,您如今正值壯年呢!”
皇上冷笑一聲,今日大朝會上百官的反應可并非如此,他如今還好端端的活著,他們就已經(jīng)開始向未來的儲君示好了。
“你先下去吧。”良久后,皇上瞥了張公公一眼說道。
張公公應了一聲,朝外退去。
不過,念及皇上方才的不對勁,他出了御書房后并沒有回房歇著,而是就在露臺上等著,小聲調(diào).教當值的幾個徒弟。
半個時辰后,龐國公匆匆而來,他一見張公公就拱起手來,“公公,可否幫忙通秉一聲,我有要事求見皇上?!?br/> 張公公先是還了一禮,而后才道,“國公爺客氣,您請稍等片刻,奴才這就進去幫您通傳。”說著,稍微點了下頭,便轉身進了御書房。
他一進去,皇上立刻放下手中的御筆,抬頭看向他問,“可是龐國公來了?”
張公公躬了身子,臉上含著笑道,“皇上神機妙算?!?br/> 皇上冷掃張公公一眼,哼了一聲,“告訴他,朕身子不適,讓他回去。”
“是,皇上!”張公公應了一聲,朝外退去,外面,龐國公一見張公公出來,立刻迎上前,“公公,皇上可愿意見我?”
張公公微微搖了搖頭,滴水不漏道,“國公爺有所不知,今日大朝會散了后,皇上回來路上吹了些風,一早就有些不適,眼下更是頭疼的連奏折都沒法看了,剛睡下呢?!?br/> 龐國公聽了張公公的話,心當即一沉,不過很快又露出擔憂的神色,催促張公公,“那公公快請梁院正過來為皇上看看吧?!?br/> “奴才省的?!睆埞h首,旋即又一甩拂塵,擺了個請的姿勢,“國公爺先請!”
去太醫(yī)院和出宮是順路的,龐國公匆匆進宮,又匆匆回去。
這消息很快就傳到了上京不少人家,還有漪瀾宮。
龐貴妃聽挽香姑姑稟告完事發(fā)始末,臉色陰沉了片刻,起身道,“擺駕御書房,本宮要去見皇上?!?br/> “娘娘,”挽香姑姑緊皺著眉,她覺得自家娘娘有些沖動了,正要開口相勸,卻被早就順風順水慣了的主子凌厲的瞪了一眼,“還不快去準備步輦?!?br/> 挽香姑姑只好將想說的話吞了回去,躬身退了出去。
一刻鐘后,龐貴妃扶著宮女的手下了步輦,蓮步輕移的踏上露臺,她掃了眼躬身立在臺階上的張公公,挑眉道,“公公今日怎的不在御書房里伺候,卻是侯在外面?”
張公公低了頭,恭敬道,“回稟娘娘,今日皇上頭疾犯了,想一個人安靜的躺會,便吩咐奴才在外面聽差,只留了梁院正在里面。”
龐貴妃聞言,臉上適時浮起一抹擔心和急切,道,“皇上以往頭疼時,總會喚本宮替他按按,說這樣能舒緩不少,你快讓開,別攔著本宮的路?!?br/> 張公公見龐貴妃這副模樣,眉頭狠狠的皺了起來,寸步不讓的拱手道,“娘娘,皇上有旨,不許任何人入內(nèi)!”
龐貴妃看著張公公臉上肅然的模樣,面色微凝,不怒自威道,“你確定,皇上說的任何人里包括本宮?”
“娘娘恕罪,皇上今日實在不適。”張公公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誰,他堅持道。
龐貴妃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冷笑一聲,“公公最好記住今日!”話落,他轉身欲走,下一刻,御書房的門卻轟然打開,龐貴妃下意識的回頭望去,卻見皇上眼底微紅,神色冷然的看向她,“龐貴妃。”他緩緩的叫出她的封號。
龐貴妃身形不由一顫,不過很快她又緩了過來,三步并兩步的上前,仰面委屈道,“皇上可是大好了?臣妾方才好生擔心您呢?”
皇上臉上沒有絲毫動容,只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的臉,逐字道,“你可聽過一句話,打狗也要看主人的臉?!?br/> 龐貴妃被皇上這般敲打,心里浮起一絲不好的預感,正要開口辯解,但皇上卻不給她這個機會,直接道,“龐貴妃……自十三進宮以來,受朕之寵幸,忝居貴妃位,本應正位宮闈,與皇后同為后宮之表率,今卻恃寵而驕,失禮御前,枉為皇長子之母,即日起,便降為嬪位,閉宮半年,好生反省!”
“皇上……”龐貴妃煞白了臉色,眼底一片不可置信。
“龐嬪,還不謝恩?”皇上朝她看去,眼神頗為凌厲。
龐嬪緊咬著下唇,到底不敢再胡鬧下去,跪地謝了恩。
皇上沒再理會他,只在臨走之前掃了梁院正一眼,“景妃那里便交給你了。”
梁院正應下,躬身退了下去。
張公公看著兩人打啞謎,心中不解,好在沒過多久,皇宮內(nèi)外就已經(jīng)傳遍,龐貴妃以為觸怒皇上被降為龐嬪,而柳貴嬪因為懷有皇嗣四個多月,則被擢封為景妃。
龐國公府,龐國公剛進前院書房,就從管家口中得知了這個消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向管家,“去請家法?!?br/> 跪在地上的龐威也是懵了,他不顧就是升了個官,怎么就跟開了龐國公府厄運的閘,先是他被父親罰跪,接著是父親被皇上拒見,如今竟連盛寵多年的長姐都遭了降位、禁足。
當晚,龐威被打的幾乎去了半條命,昏厥過去前,他死死的記住父親每打一下,就對他說的一個道理,“勢不可使盡,福不可享盡。事不可做盡,話不可說盡?!?br/> 凡事太盡,一切勢必早盡,包括性命。
大皇子府,蕭廷聽聞母妃惹怒父皇被降位,當即就要進宮求情,可皇子府的幕僚卻紛紛阻攔,道理說盡,蕭廷終于歇了進宮的心思。
但皇宮之中,皇上卻第一次對這個從小他就寄予了厚望的長子生了嫌隙。
孩子大了,到底和小時候不同了。
接下來,龐國公始終在向皇上示忠,可皇上卻像看不見一般,反而親近起了中宮和東宮。
直到一個月后,皇上提拔了另一位武威將.軍前往西北坐鎮(zhèn)。
被提拔上來的洪將.軍是皇上的心腹,在他趕到西北的第十天,忽然送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密信到宮里。
誰也不知道密信里寫了什么,上京的百姓自知當晚延政街的燈火亮了一夜,屹立在此處幾十年不倒的龐國公府被抄了一夜的家。
安郡王府,蕭褃聽到這個消息時,一個用力,手中的信箋就被攥成了團。
“種叔,你說什么?”他瞳孔微縮,看著管家沉聲問道。
種官家不得不重復了一遍,“郡王,龐國公府被抄家了,整條街亮如白晝,禁軍親自出動,不知搬走了多少東西,又砸了多少東西?!?br/> 蕭褃深深的吸了口氣,二話不說,起身便朝外疾奔去。
他策馬徑直趕去了延政街,待看到龐國公府面前的亂象,他整顆心都沉了下去,這沒個造反的罪名,皇上都不會做的這么絕。
想到龐持玉,蕭褃下了馬,隨便扯了一個禁軍衛(wèi),問道,“龐國公府的女眷在哪里?”
禁軍衛(wèi)認出蕭褃,拱了下手,道,“回郡王的話,已經(jīng)送去了天牢?!?br/> 蕭褃松開禁軍衛(wèi),又往天牢趕去,到了天牢卻被突然駐守過來的禁軍使告知,“皇上有令,沒有他的手諭,任何人不能見龐氏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