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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叫管理員。”陳飛沖進監(jiān)控室。
　　
　　房間里只剩下了春三和兩個年輕的技術(shù)員,其他的人都已經(jīng)逃走，技術(shù)員并不都是a區(qū)或b區(qū)出身，就算為了主城堅守到最后一秒,有生機也未必能換得一線。
　　
　　“現(xiàn)在？”春三問。
　　
　　“告訴管理員，”陳飛說，“裂口對著a區(qū)，如果一路推進,進入核心區(qū)第一個摧毀的就是城務(wù)廳?！?br/>　　
　　外部監(jiān)控已經(jīng)壞了大半，春三在這里已經(jīng)無法看到黑鐵荒原上的情況,只知道出現(xiàn)了第三道裂口，距離第一道裂口出現(xiàn)的時間,只有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一直覺得未知的毀滅來得太慢，活著的每一秒都無法盡興，到毀滅真的來了,才知道這一路已經(jīng)走到了最后。
　　
　　“管理員已經(jīng)失聯(lián)很久,”春三說,“不要抱有什么希望。”
　　
　　“不要用信息了,”陳飛說,“以你個人的身份,個人的請求，發(fā)送語音，你是一直以來跟管理員聯(lián)系最頻繁的人?！?br/>　　
　　“這個時候,跟管理員……”春三轉(zhuǎn)頭看著他,“打感情牌？”
　　
　　“誰沒有感情？”陳飛說,“管理員這些年的表現(xiàn),你覺得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嗎？”
　　
　　“任何可能都會有。”春三站了起來,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聯(lián)系完管理員,給我匯報一下，然后，”陳飛往門那邊看了看，“你走吧?！?br/>　　
　　“走？”春三放下了杯子。
　　
　　“現(xiàn)在已經(jīng)用不上這些了，”陳飛說，“到現(xiàn)在也沒有看到出口的一丁點可能，就算有出口……那些清道夫你看到了嗎？”
　　
　　“嗯?！贝喝c點頭。
　　
　　“如果那就是出口之外的新世界，”陳飛說，“我們沒有活路，甚至沒有人愿意跟我們進行任何溝通，誰會跟廢墟上的塵埃溝通呢？”
　　
　　“那你呢？”春三問，“下一步想好了嗎？”
　　
　　“我沒有放棄，”陳飛笑了笑，“我只是讓你走，如果去失途谷，樓下車庫里有我的人，讓他們送你過去，不過只能送到城界?！?br/>　　
　　春三沒有說話，轉(zhuǎn)身走出了房間。
　　
　　管理員是可以接收語音聯(lián)系的，但因為語音容易出現(xiàn)表達上的不準確，也不方便檢索，所以主城跟管理員聯(lián)系很少用到語音，都是正式的各類文字消息。
　　
　　春三坐到桌子前的時候，有些感慨。
　　
　　這還是她第一次坐在這里，發(fā)送一條不需要提前上報批準的語音消息。
　　
　　沒有內(nèi)容限制，沒有時長限制。
　　
　　雖然未必能得到回應(yīng)。
　　
　　卻有可能是主城給始終不知道是怎樣存在的未知發(fā)去的最后一條消息。
　　
　　是求助，也是告別。
　　
　　“這里是春三，呼叫管理員，”春三打開了話筒，說完之后又沉默了一會兒，“你們還在嗎？能看到嗎？黑鐵荒原上的火，還有主城上的露珠？”
　　
　　春三笑了笑：“露珠是我們給清道夫起的代號，在不知道它會帶來什么的時候，其實我都沒怎么見過露珠?！?br/>　　
　　聯(lián)絡(luò)室里沒有窗，燈光已經(jīng)因為線路損毀熄滅了，只有儀器上亮起的綠光在黑暗里跳動著。
　　
　　“我們?yōu)槭裁磿新吨檫@樣的詞匯？”春三想了想，“上一代主城留下的信息，到底還有些什么？都沒法完全破譯了，時間不夠了……我這些年，一直在做這些工作，我們的孩子聽著那些他們完全沒有見過也無法想象的故事，學著那些他們完全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知識，我們用保存的信息做出各種昂貴的生物，甚至……怪物，為了已知的結(jié)局，努力想要生存……”
　　
　　春三抬起頭，看著漆黑的天花板：“那些東西在哪里呢？那些故事發(fā)生在哪里？那些知識是誰告訴我們的？那些被我們復(fù)制出來的只存在于傳說中的小動物，它們在哪里？”
　　
　　“你們是誰？”春三問，“你們在哪里？我們從哪里來？除了已經(jīng)定下的結(jié)局，我們從哪里開始的？還有那么多沒有解開的信息，是什么？還有什么是你們給的？存在？生命？情感？愛，恨，痛苦，恐懼……你們在看嗎？我們走向終點的時候是怎樣掙扎的？”
　　
　　黑暗里只有春三平靜的聲音，以及儀器上偶爾的一聲“滴”，安靜得仿佛世界已經(jīng)落幕。
　　
　　“我并沒有什么一定要知道的事了，我一直以為面對這樣的機會，我會非?？释玫侥切﹩栴}的答案，”春三站了起來，“但并沒有，這些對于我來說并不是最重要的了，我活過，有關(guān)心我的人，有我牽掛的人，我雖然未知還有太多，但我至少看到了一部分，夠了。”
　　
　　春三摸黑把桌面上的記事本和筆收拾整齊：“本次聯(lián)絡(luò)，是主城毀滅之前的最后一次，主城不會再向管理員發(fā)起聯(lián)絡(luò)請求，也不會再向管理員尋求幫助，也不再有人在這里，回應(yīng)管理員的指令……再見?！?br/>　　
　　春三接通了陳飛的通話器：“跟管理員通話結(jié)束，未得到任何回應(yīng)?！?br/>　　
　　“知道了，”陳飛回答，“我安排了人在車庫等你，不要耽誤太久?！?br/>　　
　　“太久是多久？”春三問。
　　
　　“一旦裂縫到達主城，核心區(qū)被破壞，ez就會失控，”陳飛說，“它們都已經(jīng)處于激活狀態(tài)。”
　　
　　“你沒有別的要做的事了嗎？”春三說，“就留在這里？”
　　
　　“這里有我畢生也沒有做完的事，”陳飛說，“我不會放棄?！?br/>　　
　　“出口嗎？”春三嘆了口氣。
　　
　　“你抓緊時間，”陳飛說，“我不會對你怎么樣，我要的只是你的技術(shù)，我愿意跟你以合作的方式相處，劉棟可不一定。”
　　
　　春三切斷通話，拍了拍椅背，轉(zhuǎn)身拉開了聯(lián)絡(luò)室的門。
　　
　　在屋外微弱的光線透進來的瞬間，她聽到了儀器發(fā)出的沙沙聲。
　　
　　寧谷一直覺得，既然是走馬燈的另一格，總會有些不太一樣的地方。
　　
　　要都一樣，看走馬燈的人，豈不是很無聊。
　　
　　比如水不一定是水，畢竟他也沒見過這么多的水，這么大的水面。
　　
　　拉著連川一起跳下去的時候，他沒想過會不會死。
　　
　　接觸到水面的那一瞬間，他才開始考慮這個問題，因為水面之下，并不像他期待的那樣，有什么通道，有什么機關(guān)，有什么別的……
　　
　　就是水，全是水，前后左右上下都是水。
　　
　　眼睛里鼻子里耳朵里都灌滿了水。
　　
　　不能呼吸了。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松開的連川的手，瘋狂地在水里手舞足蹈了好半天才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連川已經(jīng)不在他旁邊了。
　　
　　鎮(zhèn)定下來。
　　
　　寧谷。
　　
　　鎮(zhèn)定，你是鬼城惡霸，是鬼城門面，是救世主……
　　
　　連川！
　　
　　你在哪！
　　
　　說了抓緊別松手的啊！
　　
　　寧谷憋著氣，讓自己努力地平靜下來。
　　
　　無論發(fā)生了什么，自己這么驚慌失措的，連川就算在旁邊都未必能接近得了。
　　
　　他停止了掙扎，靜靜地懸在水里。
　　
　　一直到身邊混亂的水波都消失了，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慢慢往下沉。
　　
　　他抬起頭，看到了上方被火光映得發(fā)紅的水面。
　　
　　他又趕緊看了一圈四周，清澈的黑暗里空無一物。
　　
　　連川不見了。
　　
　　沉下去了？
　　
　　寧谷猛地低下頭，往下只有慢慢變得越來越黑的一團水，水里飄著的一些說不清是什么東西的雜質(zhì)都能看到，就是沒看到連川。
　　
　　連川的制服是有光的，而他現(xiàn)在連一絲藍光都沒有看到。
　　
　　是往上還是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