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8月28日傍晚，第三帝國首都，柏林。

????正是暑退秋來的時節(jié)，巍峨雄壯的勃蘭登堡門下，行人和車輛步履匆匆。雖然報紙和廣播一直在傳頌帝國軍隊在俄國前線取得的勝利，但所有明白事理的人都清楚戰(zhàn)爭已長期化了。打波蘭用了一個多月，閃擊西歐、迫使法國投降也不到2個月，但從巴巴羅薩計劃開始，俄國戰(zhàn)事已整整持續(xù)一年又兩個月了，雖然不斷傳來占領上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消滅幾百個師的宏大戰(zhàn)果，但大家始終沒等到斯大林屈膝投降的消息，即便最樂觀的民眾也不認為可以在新年前看見全面勝利的希望。

????老卡爾是“柏林人民”酒吧的老板，名頭雖然聽上去很大，但其實營業(yè)面積總共也就不到100個平方，裝飾也難稱得上豪華。好在地段不錯，價格也稱得上實惠，生意勉勉強強還過得去。酒吧原先是柏林普通工人常來光顧的場所，常有人下了班之后在這里與工友喝上幾杯，然后興高采烈地開始高談闊論——這是他們最好的交際場所。戰(zhàn)爭期間，對戰(zhàn)事的交流顯然是第一位的，大大小小的流言蜚語只要有人說過，保管能像長了翅膀一樣的擴散開去，倘若有誰偶爾從鄉(xiāng)下回來錯過了最近的新聞，只要在酒吧里坐上半天，不管大本營有沒有公告，保管能在這里聽個八九不離十。

????不過，雖然這一年多來酒吧的熱鬧勁還似以往，但老卡爾卻充分感覺到了情況慢慢在發(fā)生變化。原先五六人群擁而至、海闊天空地吹牛聊天，啤酒一點就是一打的場景再也看不見了，喝酒的人群越來越多換成了文質(zhì)彬彬的中產(chǎn)階級。這些要么在政府單位供職，要么是編輯、記者、作家、畫家等自由職業(yè)者的小布爾喬亞們原先是不會光顧這個層次的酒吧的，他們通常嫌棄這里粗魯、檔次不夠，類似于“萊茵夢想”、“多瑙河之夜”那種充滿著詩情畫意名字的地方才是他們的最愛。只不過形勢比人強，帝國政府加在啤酒身上的稅收是越來越高了，一切物資都要憑票供應、收入僅夠養(yǎng)家糊口工人階級顯然付不起這個錢。而小布爾喬亞們雖然還勉強還掏的起，但也自覺削減了這種看似有些“奢侈”的開支，降低檔次到這里來了。“柏林人民”里依舊是人來人往，但老布爾知道，原先的開懷暢飲早已換成了淺酌低吟。

????他對物資供應和物價有著異乎尋常的敏感，在他的記憶里，法國戰(zhàn)役勝利以后，柏林似乎一下子進入了歡樂模式，各類物資極大豐富，來自波爾多的紅酒、比利時的巧克力以及各色奶酪等食品充斥市場，價格便宜得讓人吃驚，至于法國風格的衣服、餐具、家具、香水更是遍地開花，據(jù)說都是去法國參戰(zhàn)的士兵和軍官們捎帶回來的。說來讓人臉紅，第三帝國的工業(yè)雖然在歐洲首屈一指，但往往都體現(xiàn)在機械、設備、電機、冶金等領域，在享受生活方面似乎遠遠不及法國、荷蘭、意大利這些浪漫民族的一半。老卡爾不止一次地聽人評論，與巴黎比較起來，柏林除了有一些規(guī)模宏大的建筑物和新式的交通設施，其他方面落后得簡直像個19世紀的農(nóng)村！不過這種歡樂的日子沒有持續(xù)太久，隨著俄國戰(zhàn)事的推進，物資供應逐漸緊張起來，價格也在悄悄上漲，很多時候甚至于有錢也拿不到貨。局面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老卡爾，給我來一扎最好的巴伐利亞黑啤。”

????“抱歉，沒有。”老卡爾機械般地先答了一句，然后再循聲過去，看見一個瘦高個男子從外面邁步進來，正是他的老主顧，35歲的海寧，馬上熱情地打起了招呼。

????“我有錢，真的?！睂Ψ綋u了搖手里的錢袋，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捻懧?，顯然數(shù)量還不少，那是5馬克硬幣特有的聲音，老卡爾可熟悉得很。

????“不是不賣給你，是真沒有，斷貨好幾天了?！崩峡栆荒槦o奈，“沒聽說廣播里一直宣傳過幾天要轉(zhuǎn)入戰(zhàn)時體制么？政府已發(fā)布了公告，類似這種消耗大量糧食的啤酒將減少供應，我不知道別人還能不能拿到貨，反正我是沒有，甚至今后也不會再有了?！?br/>
????“這該死的戰(zhàn)時體制?！焙庯@得有點沮喪，嘆了口氣，隨意坐在柜臺前的高腳椅上，“沒黑啤的話，其他啤酒隨便來一扎都行，我請客，咱們一起喝?！?br/>
????老卡爾麻利地擺好杯子，先給海寧倒?jié)M一杯，然后給自己也來了大半杯，“為了元首的健康，干杯?！?br/>
????酒杯“砰”的一聲，聲音不小，但半點泡沫都沒噴出來，老卡爾一邊喝，一邊奇怪地問道：“今天怎么有空這個時候到店里喝啤酒？按常理你應該送男爵女兒去學鋼琴?！?br/>
????“別說了，我被解雇了?！焙幚^續(xù)搖了搖錢袋，“這是我的遣散費。”

????“你小子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該不會是把男爵小姐的肚子給搞大了吧？”

????“我有這個本事就好了。”琥珀色的液體一下肚，海寧的話頭就打開了，“我的處境和你一模一樣，都是拜這個戰(zhàn)時體制所賜——上面不是號召容克貴族和富裕家庭盡快遣散幫傭人手、為帝國事業(yè)騰出勞動力么？滿腔愛國熱情的老男爵當然不會和政府對著干。再說，哪怕再雇著我也沒用，男爵家?guī)齑娴钠蜕蟼€月用完了，你知道的，外面加油站老早就不提供油料，老男爵找遍關系，費了很大的代價也只搞到3桶，他說要留著要緊關頭再使用，今后小姐的鋼琴課就自己搭乘有軌電車去……所以，我就被掃地出門了。我為男爵服務10年了，想想看還真的有點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