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著車,我感覺到副駕駛座上的娘們偏著臉在打量我,我便也草草側(cè)過臉去看她一眼,但太著急沒怎么看仔細(xì),就覺得好像挺漂亮。
車子開出老遠(yuǎn),遠(yuǎn)到完全聽不到警鈴聲以后,我才把速度放慢下來,吐著氣扭過臉去認(rèn)真看旁邊的娘們。
她已經(jīng)不看我了,正抬著臉對著鏡子用手指打理蓬亂的頭發(fā),感覺到我在看她,才又偏過臉來看我,目光很淡,神情溫涼。
車子還在往前開,窗外的路燈光亮一片一片在她臉上打過去,一會明,一會暗,像電影里的鏡頭,濃墨重彩。
多漂亮的女人。
劈面都是驚艷。
我先開口,問她:“去哪?我干脆好人做到底把你送到得了。”
她沒說話,隨便抬手往前面指。
我就筆直往前開,開進市區(qū),到民府路的街心花園那里,她叫我停,我便踩住剎車。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沒有經(jīng)過刻意壓抑的、正常的聲音,公鴨嗓,有點粗,還有點啞,別有一番魅力,和她的容貌很搭。
她認(rèn)真看我一眼。
這一眼很重,似乎有很多話要說。
但這時她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響,是短信或者微信之類的提示音,她沒當(dāng)著我的面拿出來看,而是開門下車,走到路燈底下,朝我揮兩下手,意思是叫我可以走了,然后才從口袋里摸出手機看。
我沒急著走,停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她,突然想起自己這趟出門的目的是去公安局,白亞豐還在那里等我,趕緊拿出手機打電話過去,告訴他我臨時有事,今天不過去了,明天見。
他“唉呀唉呀”叫了兩聲,沒說什么。
我收好電話往外面看,那娘們還站在路燈底下,正變戲法似的摸出一根香煙放進嘴里,點火打著,深深吸進一口,沒再看我,只自顧自往前走去。
她點煙抽煙的動作,以及走路的姿勢,都特別酷,像個優(yōu)雅的女流氓。
我看著她慢慢走遠(yuǎn),消失不見,才發(fā)動車子,調(diào)頭,往家開。
這是我第一次跟黎緒打交道。
后來我總是忍不住想,如果這天晚上我沒有出門,或者早幾分鐘遲幾分鐘出門,就不會碰見她們,也不會救到她,那她可能會被戴明明殺死,也就沒有后來那么多事情了。
但是再細(xì)想,又覺得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我們兩個人,即使這天晚上不碰到,將來也一定會碰到。她沒那么容易被那些瘋子殺死,我也注定喜歡多管閑事。
我回家以后發(fā)現(xiàn)衣服褲子有上大片大片的血跡,嚇了大跳,仔細(xì)檢查發(fā)現(xiàn)除了右邊屁股上有被尖石子割出來的一道傷以外,沒有任何別的傷口,所以這些血肯定是母夜叉的。
她跟那個逃命的女人大概在遇到我之前就已經(jīng)打過一場,弄傷了,一直在淌血,跟我滾打在一起的時候把血弄到了我身上。
想想她們也真夠厲害的,浴血廝殺,把個歌舞升平的二十一世紀(jì)搞得跟古代戰(zhàn)場一樣。
我把染血的衣服脫下泡在臉盆里,心想洗不掉的話還得找個時間燒掉或者找個地方挖坑埋掉,真麻煩。
然后痛痛快快洗個澡,拿出藥箱站在鏡子前自己處理屁股上的傷口,破了皮流了血,稍微有點深,不過還好,只在坐下和突然起身的時候有點疼,估計兩三天就能好。
從小到大我挨過多少揍受過多少傷,對自己的身體還是很有把握的。
收拾清爽之后狠狠睡了一覺,第二天中午才起床,洗洗漱漱磨磨蹭蹭吃過午飯才出門,一路堵車。
到公安局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白亞豐一個人呆在三樓會議室里盯著滿桌子的卷宗材料發(fā)怔,看見我就撲過來抱,哭喪著臉喊:“唉喲我去唉喲我去,妮兒你可來了,你再不來我肯定得死在這里!”
我受不了他頭發(fā)里那股子油味,趕緊嫌棄地推開,擰著鼻子往里面走,叫他廢話少說,揀要緊的講來聽。
我說這話的語氣也很嫌棄,因為他那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廢話特別多,往往別人十句話能說清楚的事他得說上一百句,我這會沒閑心情聽他東拉西扯。
白亞豐有個很明顯的優(yōu)點,就是脾氣特別溫順,從來不在意我嫌棄他這嫌棄他那,回回都乖得跟孫子似的,我說什么是什么。
聽見我說要聽案情,他立刻飛撲到桌子前面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卷宗分成三堆,碼齊了往我面前推。
然后他糊糊涂涂把整個情況講了一遍,中間不時夾雜抱怨的話,說年都沒好好過,假也沒放,大正月的全局上下都加班,怎么怎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