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夏侯亭將黃舒送回屋,漏夜下山,忍著胸口氣血翻涌疾奔十余里,潛入國師的居處天機塔。
國師歇在第九層。
天機塔的侍從早已得了吩咐,見是夏侯亭,便引了他一層層往上行去。
黑木旋梯,皮靴踏在上面,發(fā)出令人心安的低沉“咚咚”聲,到了國師的帷帳前,夏侯亭已平心靜氣。
明明有夜風(fēng)透窗而入,灰色的帷帳沉沉垂落,卻是一動不動。
不見國師身影,只聞其聲。
“連夜回來,定是有大的變故……”低沉懶散的聲音,“說罷,惹了多大的禍?”
夏侯亭低頭抱拳,“有負(fù)國師重托,太子并沒有得到龍氣。今日情形極端之詭異,八相聚運陣,竟是……”
事無巨細(xì)說了一遍。
不知是不是錯覺,但凡提到蘭不遠(yuǎn)種種恬不知恥的舉動,帷帳后若有若無,總會傳來低低的輕笑聲。
夏侯亭說完,久等不見動靜。
約摸著過了一盞茶功夫,面前驟然出現(xiàn)一個影子。
國師的手從帳中探了出來,將一只瓷瓶扔進(jìn)夏侯亭懷里。
“一日三次,飯后,溫水?!眹鴰煹挠白友杆龠h(yuǎn)去,停了下,帶笑的聲音飄來,“給蘭不遠(yuǎn)帶句話——‘解鈴還需系鈴人’,其余的事,你不用管了。”
“……是?!毕暮钔现^,眼前不斷晃動著國師那只手。修長白皙,指節(jié)漂亮,看著很有力……想什么呢!懊惱地捶了下頭,又想起一事:“國師……靈器,我這就還……”
聽得旁邊有人“噗嗤”一笑,青衣侍童道:“既是給你的,又怎會再收回?!?br/> 夏侯亭額頭微微冒汗:“可,可那是靈器……”
青衣侍童又“噗”地笑出聲:“那種東西……去罷去罷,你這么閑?”
夏侯亭尷尬不已,面對一個侍童,大將軍竟是氣勢全無,吶吶道:“嗯……我這便去了……”
回到青陵山,夏侯亭失眠了。
他記起和國師的第一次見面。十五歲出征,十七歲打了大勝仗,銀甲紅纓,怒馬歸朝,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輕將軍,被卞京少女大嫂們熱情的鮮花瓜果砸得縱馬疾奔,險些撞到一個橫沖到街道正中的孩童。
幸而有位路過的青年信手一拉,不緊不慢,恰到好處地將那孩童拉離了馬蹄。青年立在街頭,神色淡淡,極隨意地掃了一眼,就這么一眼,令騎在高頭大馬之上、居高臨下的年輕將軍氣勢全無,縱身下馬道歉連連。
不過夏侯亭沒有過多停留。這一次得勝歸來,夏侯亭急匆匆想要尋那個新來的國師晦氣。
原本他可以率著十萬大軍將北漠的蠻子清剿個一干二凈!但皇上聽了國師的話,令夏侯亭即刻回京,一刻不得耽擱,于是眼睜睜看著那群蠻子站在遠(yuǎn)處山麓,朝著退兵的夏侯亭褪下獸皮短褲,露出一排白花花的大屁ˉ股搖啊搖。當(dāng)真是奇恥大辱!
這讓夏侯亭勝利的旌旗上留下個抹不掉的污點。
夏侯亭進(jìn)宮之前,被父親夏侯明反復(fù)叮囑,萬萬不可意氣用事,在皇上面前表現(xiàn)出對國師的不敬。
然而進(jìn)了宮,見到那個戴著鬼怪面具,陰惻惻和皇帝并肩而立的家伙,年輕氣盛的夏侯亭胸中燃起了怒焰,忍不住向皇帝控訴國師讓大慶失掉了良機,本可以將北蠻一網(wǎng)打盡,收復(fù)疆土云云。
國師一言不發(fā)。
夏侯亭氣焰愈加高漲,正說到唾沫橫飛時,突然接報,北漠出現(xiàn)千年不遇的巨大冰風(fēng)暴,留下的五千余人已十不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