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頭裝模作樣地捂著眼,一邊嚷嚷著他老人家年紀(jì)大了看不得這個,一邊一眼一眼地往這邊看。
捂了,但沒完全捂。
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宋南時看得腦門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這死老頭。
她深吸一口氣,一邊告訴自己不能著了這老頭的道,一邊面不改色地收回了拳頭。
云止風(fēng)也順勢收回了手,背在身后。
那只手一時之間除了微微的疼痛,仿佛沒了感覺。
——被震麻了。
云止風(fēng)若有所思。
這力道,宋南時說自己是個卦師,真的合適嗎?
此時,宋南時神情如常地沖江寂點了點頭:“大師兄,好巧。”
她態(tài)度坦坦蕩蕩,但江寂完全不吃這個。
他不看宋南時,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云止風(fēng),面無表情問道:“云止風(fēng),你在干什么?”
這時,云止風(fēng)還在思索宋南時剛剛的那一拳。
他修為雖然廢了大半,但是他能拖著這幅身體躲避整個云家的追殺三個月還安然無恙,足以證明他身體的強(qiáng)悍。
宋南時能憑一拳震麻他的手,那么這拳打在其他人身上,一拳捶死個人應(yīng)該不會很困難。
真正的體修也不過如此了。
江寂來勢洶洶,但云止風(fēng)卻完全不理解江寂的意思。
因為他前半輩子除了練劍之外就只剩下家族的閱歷還不足以支撐他面對這種類似于“大舅子抓包妹婿”的復(fù)雜修羅場。
他只覺得今天的江寂似乎對他有些莫名的敵意。
當(dāng)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云止風(fēng)感受了一下自己被震的發(fā)麻的手。
他覺得,只要是個正常人,在接了這真能打死人的一拳之后,都不會往“打情罵俏”上聯(lián)想。
打死人的打情罵俏嗎?
于是,云止風(fēng)聽完江寂的質(zhì)問之后沉吟了片刻,以正常人的思維和邏輯回想了一下剛剛的場景。
然后他簡潔有力的總結(jié)道:“我在和令師妹比試?!?br/>
此話殺傷力過大,在場眾人都不由得沉默了。
云止風(fēng)不明所以。
他不著痕跡地看了宋南時一眼,宋南時面無表情地回望了過去。
這一眼不知道讓云止風(fēng)聯(lián)想到了什么,他頓了頓,開始了自己的高情商發(fā)言。
他語氣平平地稱贊:“宋南時的臂力很強(qiáng),比真正的體修也不差什么?!?br/>
宋南時:“……”
江寂:“……”
柳老頭:“……”
他轉(zhuǎn)頭看向江寂,神情困惑不解:“這瓜娃子是不是腦闊子有病???”
第一次,宋南時覺得這老頭說了句人話。
當(dāng)然,如果他不疊詞詞的話就更人話了。
這一次,云止風(fēng)憑借自己的高情商發(fā)言將一場正反派之戰(zhàn)消弭于無形之中。
當(dāng)然,這并不意味著江寂二人就信了云止風(fēng)的鬼話。
他們只不過是覺得最先應(yīng)該挽救的是自己師妹的審美。
這世上有這么多種美,宋南時看上哪種不好,偏偏看上了這種腦干缺失的美。
圖什么啊。
于是,氣氛便在這種詭異的平衡之中平靜了下來。
宋南時不由得松了口氣。
幾個人就這么原地停下休息,開始交流進(jìn)來之后的情報。
不算柳老頭之外,在場的活人有三個。
他們也確實交流出了三個人的熱鬧。
只不過不同的是,云止風(fēng)這個活人在面對外人時比死人還冷酷,宋南時他們說話時,他就閉著眼睛斜倚在樹上。
柳老頭這個死人就不一樣了,他憑借一己之力侃出了三只哈士奇同時在場的熱鬧。
于是現(xiàn)場就變成了這樣。
宋南時寒暄。
江寂寒暄。
柳老頭在一旁單方面拱火:“江寂,我可告訴你,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你師妹可才十七呢,你現(xiàn)在都被這個什么云止風(fēng)哄住了,你師妹怎么可能不被騙!”
宋南時裝作聽不見柳老頭的話,繼續(xù)寒暄。
江寂一邊聽柳老頭的話一邊聽宋南時的寒暄,然后裝作旁邊沒有個叨叨叨的鬼一般,跟著寒暄。
柳老頭接著單方面拱火:“讀書人有句話叫什么來著?發(fā)乎情止乎禮,你看云止風(fēng)剛剛止乎禮沒?什么在比試!我告訴你!這都是渣男裝直男騙小姑娘的鬼話!”
這時,宋南時正在說他們?nèi)∑呱彽慕?jīng)歷,江寂一個沒忍住就接錯了柳老頭的話:“他敢!”
宋南時:“……”
說完他就反應(yīng)了過來,連忙沖宋南時道:“不好意思,我不是說你,我想到了其他事情?!?br/>
他露出了一個滄桑疲憊的微笑。
宋南時同樣露出疲憊的微笑。
兩個互相裝模作樣的人中間夾了一個哈士奇附身的柳老頭,宋南時只覺得心累。
她突然理解了小師妹的社恐。
她身邊要是有這么一個人的話,她也恨不得當(dāng)個社恐算了。
此時,一直閉目假寐的云止風(fēng)突然皺眉看了過來。
視線里只有宋南時師兄妹二人,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彼此都有些漫不經(jīng)心,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雙方似乎都有些心力交瘁。
可是,明明他們兩個說話聲音也不大,偶爾還會突然沉默下來,但是莫名的,云止風(fēng)卻感覺仿佛有幾千只蚊子在他耳邊嗡嗡作響。
好吵啊。
而且,既然是遇到的同門,那么宋南時于情于理都是要和同門們一起的。
于是云止風(fēng)就覺得這蚊子就這么頑強(qiáng)地趴在了他的耳邊,喋喋不休地吵了一路。
連做夢,他耳邊都似乎有蚊子在吵。
真的好吵??!
而且云止風(fēng)還只是隱隱有些感覺,宋南時被實打?qū)嵉爻沉艘惶?,是肉眼可見的精神萎靡?br/>
曾經(jīng)她以為,在龍傲天的機(jī)緣秘境里和龍傲天同行,那么她最大的危險就是有隨時被炮灰的可能。
但是現(xiàn)在她覺得,在被炮灰之前,她可能得先被煩死。
到了第二天,她困頓地醒來,還沒睜開眼睛,就先聽到了柳老頭喋喋不休地聲音。
“江寂,你打坐不能這樣,我告訴了你多少次,你要先……”
這一瞬間,宋南時突然打心底里對龍傲天升起了一股由衷的敬佩。
她覺得,這金手指果然不是誰都能拿的,這龍傲天也不是誰都能當(dāng)?shù)摹?br/>
以前她和江寂不經(jīng)常見面,只知道他是龍傲天,也不知道他過得是什么日子。
但是今天她悟了。
果然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獲得什么都要付出代價。
要是讓她接受這一天天的嘮叨,她選擇死亡!
宋南時起身,開始琢磨著要不要今天就和江寂分道揚鑣。
她最開始和江寂同行就是因為同門好不容易相見,她直接分道揚鑣不合常理,但是她是絕不可能陪著龍傲天一起去找機(jī)緣的。
更何況現(xiàn)在還有個蚊子轉(zhuǎn)世的柳老頭。
宋南時琢磨要怎么開口,就見昨天一整天都很沉默寡言的云止風(fēng)騰地一聲站了起來。
宋南時順口問:“怎么了?”
云止風(fēng)冷著臉:“我去找些驅(qū)蚊的藥材?!?br/>
宋南時:“……”
一旁的柳老頭聽見了,還納悶:“這時節(jié)里居然都有蚊子了?”
宋南時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起身,走到了江寂身邊。
江寂睜開眼,笑了一下:“師妹。”
宋南時無視了柳老頭,便問:“師兄,你今天準(zhǔn)備去哪兒?”
江寂想了想,道:“也沒有什么目的,隨便走走吧。”
他又看了一眼宋南時,便道:“師妹你要是有想去的地方,我們就跟著你?!?br/>
龍傲天張口就要跟著她,宋南時還真怕把他的機(jī)緣給蝴蝶了。
她正想快刀斬亂麻說分頭行動,就見江寂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道:“我記得你說過,想找一味叫覺英的靈草,這秘境里靈草眾多,不如我們便找找吧?”
他看向她。
宋南時一頓。
她想找覺英草,是在十三歲,也就是江寂上一次出去游歷時。
他突然找到她,問她要不要讓他帶什么。
宋南時當(dāng)他這是在客氣,看了眼手中缺了一味藥,便說要覺英草。
她以為他只是隨口一問,她也是隨口一說,她沒指望他還記得。
但是一旁,柳老頭卻恍然道:“哦,你找的那什么覺英草是這丫頭要的???我都說了那玩意現(xiàn)在不好找?!?br/>
可他真的記得。
宋南時突然就說不出分道揚鑣的話了。
她騰的起身,匆匆道:“現(xiàn)在不用了。”
匆匆離開。
背后,柳老頭還在喋喋不休什么,江寂一直很平和,似乎不覺得吵鬧。
宋南時突然想起來,在原著里,江寂被滅滿門時,藏在密室里整整半年沒人發(fā)現(xiàn)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