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帶并未走到盡頭,但錄音就此戛然而止。復(fù)讀機里又響起純正的英式英語,女聲字正腔圓地朗誦著英文課文。
路遐幾乎是不耐煩地按下停止鍵,拿出磁帶向衣兜里隨便一揣,立刻將另一盤塞了進去。
還沒按下播放鍵,孫正伸手擋了一下,微瞇了一下眼,好像察覺了什么似的。
路遐用余光四處瞄了一轉(zhuǎn),除去令人熟悉和窒息的黑暗,他聽不到任何聲音,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怎么?”他還是出于謹慎輕聲問了孫正一句。
孫正抿著嘴搖了搖頭。他感到一股壓抑,說不出來的沉悶感壓在胸口,然而這也許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復(fù)讀機再度工作起來。除了擔心里面那塊電池能否繼續(xù)堅持之外,路遐還擔心著他們在這個并不安全房間逗留太久,會不會有什么危險?
他簡直期盼著這第四盤磁帶里會直接傳來路曉云的聲音告訴他,出門,下樓,左轉(zhuǎn),你們可以出去了。
然而,里面突然傳出來的鼎沸的人聲和喧鬧的背景告訴他,這一盤磁帶里面記錄下的,一定是一個重大的事件。
也是路曉云和嚴央等待著的那個事件。
孫正同時也因為這久違的嘈雜的人聲懵住了,他帶著茫然的表情看向路遐,路遐肯定地點頭示意他繼續(xù)聽下去。
磁帶里的背景應(yīng)該仍然在桐花醫(yī)院,因為隱約能聽到有呼喚護士的聲音,按照這個熱鬧程度,記錄的時間應(yīng)該破天荒的在白天。
“今天,是2001年8月24日,”嚴央清了清嗓子,聲音意外地顯得十分穩(wěn)重嚴肅,“路曉云在醫(yī)院轉(zhuǎn)悠了兩個月,我們等了兩個月,按他的話說,終于摸清了穴在這個醫(yī)院流動的規(guī)律,當然我不知道什么流動什么規(guī)律,總之他說,它的氣息很近了……”
它的氣息?路遐微皺起眉頭,試圖解釋這句話的意思。
孫正卻俯下了身,側(cè)著耳朵靠近復(fù)讀機。
復(fù)讀機里的雜音多得驚人,加之舊磁帶極差的音質(zhì),他什么都分辨不出來。
路曉云和嚴央似乎在準備著什么,等待著一個時機——摸清穴的氣息,和“它的氣息”,一個可以將問題引向劉秦和陳志汶的時機。
孫正湊得更近了。
忽然他身體一震,看向路遐:“你聽!”
路遐頓時神經(jīng)一繃緊,探身向復(fù)讀機:“你又聽到了什么?”
他沒有孫正那樣靈敏的耳朵,依稀在磁帶里聽到的只有雜亂的腳步聲,門開了又關(guān)的聲音,最多的還是人互相交談著的聲音。
不、不對……
還有個女孩的咯咯的笑聲。
他的目光和孫正同時對上。
柔的像搖蕩在春風里的柳條兒般的笑聲,明明應(yīng)該是很普遍的女孩的笑聲,他卻覺得哪里別扭。
笑聲似乎有點大,這么多噪音里面,這笑聲卻如此明顯。
孫正突然猛地抬起頭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路遐也霍然直起身來,目光移向了身后那面墻。
笑聲不在磁帶里!
在墻里!在他們所處的這間化驗室里!
幾乎是下意識地,路遐抓住了孫正的手:“快逃?。 ?br/>
他剛邁出一步,突然身子一歪,手撐在了窗臺上,臉色一下就變了。孫正同時感到他抓著自己的手緊了。
呵呵呵,呵呵呵。
笑聲愈近,笑得清脆明亮,一個活生生的少女就像要從那墻里飄然走出,一直凝視著房間的目光也像要滴溜溜轉(zhuǎn)著停留在他們身上。
孫正看到路遐那條腿明顯瘸了一步,又站了起來,抓著他就向門外飛奔。
他腿上的東西已經(jīng)蔓延到大腿了……不,也許已經(jīng)及腰了……
他們一手拿著手電,一手將懷里還在發(fā)聲的復(fù)讀機關(guān)掉,走到門口一頓:去哪里?
不知是錯覺還是受了背后咯咯笑聲的影響,他們面對著化驗室外的空間,覺得整棟桐花醫(yī)院的大樓仿佛從死寂一般的黑暗里復(fù)蘇了什么,魑魅魍魎都似乎透墻而出,窸窸窣窣。
怎么回事?
兩人的心中同時浮現(xiàn)出磁帶里嚴央的那句話:它的氣息很近了……
它是什么?跟穴有什么關(guān)系?
沒有時間思考,路遐抓著孫正下意識就要向樓上跑去,他還記得上一個安全點就在樓上不遠。
孫正卻拉著他在向下。他說不出別的原因,他只是腦海中浮現(xiàn)了那道微開著的手術(shù)室的門……
“去一樓!”孫正叫道,同時將扯出來的地圖幾乎是甩到了路遐身上。
路遐慌忙中拉開地圖,視線晃動著在地圖上尋找著一樓,下去,左轉(zhuǎn),過護士站……觀察室?
不,沒有時間懷疑了,路遐叫道:“去觀察室,過護士站,急診室旁邊!”
兩個人大步大步地跨過臺階,身上的復(fù)讀機松動的外殼撞得咔咔作響。
“路遐,醫(yī)院、醫(yī)院有點奇怪……”孫正邊跑邊說。
“醫(yī)院,什么時候不奇怪了,呼,”路遐喘著氣回應(yīng)他,“只要最后一點希望還在我們身上……呼……明天就會是光明的一天!”
明天就會是光明的一天。孫正不知為何因為這句話而微笑,他喘著氣跑向一樓,嘴角的弧度還微微掛著,眼睛里映出的卻是深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