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軍對兒子上不上節(jié)目仍然猶豫,但他說出了一家醫(yī)院的名字,崔皓飛就是在這里接受的電擊厭惡療法。潛伏在居民樓內的私人小診所這幾天小組成員拍得多了,這家民營醫(yī)院不僅規(guī)??梢枣敲拦⑷?,官網(wǎng)上還赫然寫著由某知名公立醫(yī)院授權特許經(jīng)營,并附上業(yè)內權威人士的照片若干。這么些天,刑鳴終于嗅到了新聞的味道,像狼嗅到了帶血的肉,第一反應是興奮。
他讓阮寧用鼻音講話,冒充那種娘到死的基佬,帶上針孔攝像機去那家醫(yī)院進行暗訪。沒想到這小子演技浮夸,也不知哪句話泄露了馬腳,入院沒四十分鐘就哭著打來電話,說院方懷疑自己不是來就診的同性戀,這會兒已被扣下了。
遭驅逐、遭圍毆、遭扣押,這類事情發(fā)生在記者身上很常見,但阮寧卻是大姑娘上轎,毫無應對經(jīng)驗。罩著手下人是一個老大的天職,刑鳴令他不準再多吐露一字,自己馬上就過來。
刑鳴問左右同事湊了些現(xiàn)金,心道先用錢把事兒平了,至少人別受傷。他進入醫(yī)院,徑直走進心理科,還沒來得及表明身份便發(fā)現(xiàn)一個事實,這兒的醫(yī)護工作者全都不認識他。
大臺新聞主播,半年出鏡經(jīng)驗,到底比不了那些終年拋頭露面的演員歌手,刑鳴靈光一閃,沖著一個披著白大褂的心理咨詢醫(yī)生大光其火,他把她桌上的病例擺件一股腦地掃到地上,模仿著當?shù)厝说目谝簦蠛按蠼校焊赦套?,干撒子嘛?br/>
刑鳴入戲頗深,不顧周圍人勸阻仍一意發(fā)怒,他將桌子拍打得砰砰響,說被扣下的那個是同穿一條開襠褲的發(fā)小,代自己先來打探打探,性取向當然正常,不正常的是他自己。
這么一場胡鬧倒讓醫(yī)院方面吃不準了,那女咨詢醫(yī)生看著刑鳴,問他,你有什么問題,講講?
刑鳴一臉刻薄,挑眉反問,我還沒決定在這兒看呢,你有什么資質,講講?
女咨詢醫(yī)生拿出國家一級心理咨詢師的證書,態(tài)度軟下來,說只是請他朋友坐坐,這陣子醫(yī)院上下都很謹慎,主要是怕醫(yī)鬧。
見阮寧從一間小咨詢室里走出來,刑鳴態(tài)度也軟下來,夸對方一眼能辨直男基佬,業(yè)務很精湛,自己很放心。說完還莞爾一笑。
好看的人天生容易招來好感,女咨詢醫(yī)生笑得更春光明媚,儀態(tài)萬千,又與刑鳴一來一往地聊上兩句,便讓他講一講自己與同性交往的經(jīng)歷。
一時興起的決定,刑鳴沒料到對方還會問這個問題,只得現(xiàn)編。為免露出破綻,他迅速組織語言,幾乎不加思索地說:我喜歡上一個男人,我自己也分不清那是不是喜歡,他是我的領導,四十來歲,有妻有子,英俊而深沉。他對我若即若離忽冷忽熱,他冷淡時我既覺懊喪又感輕松,可當他熱情地吻我,我就控制不住地出現(xiàn)生理反應……
一席話,情很真意很切,每一聲嘆息、每一個停頓都拿捏得恰到好處,刑鳴自己都差點信了。
刑鳴表示,自己迫切渴望擺脫這種痛苦,接受矯正。
什么腦介質,什么興奮灶,什么心理疏導,什么電擊治療,該心理醫(yī)生術語不斷,煞有介事,最后繞回一個字,錢。
阮寧看出刑鳴的意圖,立馬出聲攔他,刑鳴便拿眼風剮他,示意他閉嘴,去門診大廳里等著。他裝模作樣地跟對方講價,最后與那位心理醫(yī)生談妥,當場付現(xiàn),無需發(fā)票,花一千五體驗一次專門矯正同性戀的電擊厭惡療法,視效果再決定是否進行后續(xù)治療。
阮寧一直在門診大廳里等著,近兩個小時之后刑鳴才再次出現(xiàn)。
他面容扭曲,臉色煞白,一眼不看阮寧,急匆匆地出了大門,剛跨出門診大樓就倒了下去。
阮寧跟上去,看見刑鳴兩手撐伏著跪在地上,他的額頭兩側靜脈曲張,手臂上青筋暴起。他發(fā)出陣陣可怕的干嘔聲,像要把五臟六腑全掏出來。
一個母親帶著一個男孩從刑鳴身邊走過,她剛剛問了路人,心理科怎么走?男孩看著比崔皓飛年紀還小,十四五歲的樣子,無論她的母親如何急切,他都擺著一副冷漠厭世的臉孔。
他低頭注視刑鳴,目光陰鷙且?guī)е鴶硨η榫w,刑鳴也仰起臉,從自己的兩臂之間看著他。
他的母親一直在說,接受矯正以后你就會好的,就會好的……
刑鳴將伸手欲扶自己的阮寧推開,自己搖晃著站起來。
嘴角微微翹起,白慘慘又汗淋淋的臉孔上露出一種充滿勝利意味的笑容,刑鳴抬手扯了一把衣領,從下頭扯出一個黑乎乎的小東西。臉上笑意加深,他對阮寧說,我全拍到了。
刑鳴讓小組成員帶著拍攝資料與外頭工作室做的樣片回去精加工,自己卻沒回明珠臺。他跟崔皓飛還有一個約定,無論如何得勸他的老子回心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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