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暉說完這些,就吸溜吸溜地喝茶,仿佛故意把聲音弄得很響,以增其品行之惡劣,嘴臉之丑陋。
刑鳴大概知道自己看著廖暉的眼神是什么樣。如果他手中有刀,廖暉可能早死了,還是滿身血窟窿那種死法,刀刀直扎大動脈。
他盯著廖暉看了很長時間,然后動了動嘴唇,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就四個字。
你去死吧。
出門以后,刑鳴開著車滿城轉(zhuǎn)悠,從市南開到市北,又在北邊一個橫拐向東,也不知道瞎轉(zhuǎn)悠什么。后來險些闖了一個紅燈,車身都過了停止線大半截了,當(dāng)場就被交警攔下了。
交警認(rèn)識他,笑了笑,嘿,你是刑鳴吧。
這位年輕的交警同志是刑主播的粉絲,所以打算小懲大誡,口頭警告算了。但刑鳴仍舊一邊往外掏駕照本,一邊失魂落魄地解釋,我丟東西了。
確實丟東西了。
丟了他十二年來的一場大夢。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在最接近夢圓的時分,忽然之間黃粱夢碎,恩仇皆成云煙,愛恨俱為前塵。
刑鳴回到醫(yī)院的時候,駱優(yōu)正從病房里出來,他的眼神寂靜絕望,臉上隱有淚痕,顯是剛剛鬧完一場。刑鳴出電梯的時候就聽見了病房里的爭執(zhí),但沒聽全,沒聽清,只有最后一句。
駱優(yōu)流著眼淚喊虞仲夜老師,說他這是破釜沉舟,戲劇里破釜沉舟的是英雄,而現(xiàn)實里破釜沉舟都是烈士,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一直覺得自己與虞仲夜是一類人。他們這類人眼里只有自己,趨利而生,絕情寡欲。
同類的人本該惺惺相惜,橫插一杠的刑鳴又算什么。
他不忿,亦不解,虞仲夜卻在他的傷口上又加一把鹽。虞仲夜看了從門外進(jìn)來的刑鳴一眼,旋即對駱優(yōu)微露一笑,以后別再喊我老師了。
刑鳴的反應(yīng)不算在盛域意料之外,廖君方面也不是毫無辦法,利誘不成,直接動武總是行的。洪萬良深諳叢林法則,照舊是那套順者昌逆者亡,他向自己的秘書示意,刑鳴這樣的小子他見得多了,空有一腔熱血卻手無三寸之鐵,弄死算了。
然而這陣子一直住在家里的虞少艾不同意。
虞少艾從門外進(jìn)來,笑呵呵地叫了一聲“外公”,忽然從袖口抽出一把軍刀,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特別釋然又特別大無畏地,說自己回國這些日子所見所聞感觸良多,不求富貴顯耀,倒也想犯犯傻,求一個天道公理。
聲音溫和清涼,眼里卻有萬鈞雷霆,把洪萬良一眾全震住了。
盛域還忙著在司法層面把藥廠污染的事情壓下來,但媒體卻搶先一步曝光了。
刑鳴身為記者,也是有資格向《明珠連線》的呈報選題,只是領(lǐng)導(dǎo)采不采納、采納之后又如何制作,他沒權(quán)管。然而老陳可以。老陳囑咐駱優(yōu)做一期節(jié)目,名字就叫《山魈的報復(fù)》,具體就是揭露盛域在當(dāng)?shù)氐牟环ㄐ袕健?br/>
污染致人畸形的節(jié)目播出之后,舉國嘩然,甚至驚動了中央。
洪萬良被氣得一病不起,也可能是裝的,因為他后來索性稱病拒絕與自己的侄子侄媳見面。他哀嘆這對父子鬼迷心竅,但他可以跟虞仲夜翻臉,卻沒辦法對唯一的外孫下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