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話說唐朝實(shí)行對外開放政策,長安城里擠滿了各國貴胄,有出使的王親貴族,也有抵押的王子人質(zhì)。既有高鼻深目金發(fā)白膚的西域諸國,如龜茲吐蕃;也有大唐百姓一般相貌的,如高麗新羅。
元宵佳節(jié)數(shù)月之前,各路番邦子弟便隱隱按捺不住,個個早備得妥妥帖帖,要在佳節(jié)一顯本事。
原來不知何年有了個傳統(tǒng),元宵節(jié)當(dāng)日,玄宗在華清宮的瑤光樓大宴長安城里的番邦貴胄,無論富貧,須得到場,那才能體現(xiàn)皇帝親睦異族、友好邦交的誠心與恩德吶!而這所謂的大宴,往往是才藝展示與眉來眼去的重要場所。
然而今年格外不同,慣例的大宴之前,要在大馬球場賽上一賽,正經(jīng)理由是令大家活動活動筋骨。
這樣一來,便是上升到國家外交的高度。弱國依附強(qiáng)國,強(qiáng)國結(jié)盟強(qiáng)國,關(guān)系好的自然結(jié)成一對。原來如吐蕃之類的國家強(qiáng)盛些,王孫們也難免魁梧壯碩些,更兼奴仆成群,馬匹健壯,大把的人才跳都挑不過來;如米國康國之類的的本就形影單只,又兼多為質(zhì)子,生就文文弱弱,素里凄凄慘慘,哪有什么心力體力去參加這等體育競賽。
玄宗可顧不了這么多,他一心想著熱鬧,勒令大家伙必須得派出一兩名選手與其他國家組隊(duì)比賽。
然而世上并無十全十美之事,難免會有一兩個小國孤苦零落的沒人理會。尷尬之余,惟有硬著頭皮上了,大約是一上場便要被淘汰,但愿莫要過于丟份兒便罷了。
這日熱鬧得緊,我想南南自個兒在凡間待了十余年,還不得不一年一年過去把自個兒變得老些,犧牲甚大,實(shí)是不易。而自古以來,大宴往往好出事故,尤其是展示才藝的大宴。沖著她那份蠢蠢欲動的八卦之心,我也不該拘著他。今年這份熱鬧,便放她去瞧瞧,自己陪著紫璉便罷了。
豈料紫璉因見南南不在,問過緣故,便對我道:“今日宮中熱鬧,仙子不妨也去瞧瞧。我在這冷宮慣了,不喜人群,仙子無須掛懷?!?br/> 我很是慚愧,這些年里陪著她,也無非是談些典故軼事解悶。就那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似乎并未對她渡過情關(guān)勘破世俗起到什么作用?,F(xiàn)下她如此通情達(dá)理體貼人情,我怎能自個兒去湊熱鬧,讓她孤零零地在冷宮里受寂寞侵蝕。
轉(zhuǎn)念一想,似乎這等傷情之事旁人縱有其心,也無從下手。如此說來,我也無須自責(zé),更不能辜負(fù)了紫璉一番美意。
待我偷偷化作截樹枝躲在馬球場高臺旁的樹上,一眼瞥見變作一只喜鵲的南南搖頭晃腦地瞅著場中,馬球賽已然尾聲都要散盡了。
看臺上自然是是皇帝妃子,親眷近臣。
方才比賽的貴胄們臺下集合,玄宗笑道:“朕夙喜馬球。昔年金城公主出嫁之時,吐蕃來迎,先皇賜使者于梨園亭觀球,吐蕃使者提出兩國較量。最初他們占了勝場,先皇便令朕與嗣虢王、楊慎交、武延秀等四人與吐蕃十人展開競技。朕東西驅(qū)突、風(fēng)回電激、所向無前,吐蕃功不獲施?!?br/> 楊貴妃剝了不知什么果子送入玄宗口內(nèi),邊道:“陛下乃天潢貴胄,真龍?zhí)熳樱罗瑱M蠻,也討不到好處。妾身記得三年前陛下與御林軍一賽,陛下志氣超神,眉目勝畫。地祇衛(wèi)蹕,山靈捧靶。眾沸渭以紛紜,獨(dú)雍容而閑暇?!?br/> 玄宗嘆道:“春風(fēng)不染白髭須,朕老了?!?br/> 楊貴妃以帕掩口,笑著湊到玄宗耳邊,道:“陛下老不老,妾身才知道呢!”
我瞥見純潔的南南顫了一顫,爪子不穩(wěn),險些滑將下去。
玄宗又講了兩句話,便推了困乏,攜楊貴妃離席。眾貴胄自去瑤光樓赴宴。
往年里皇帝在瑤光樓至多坐個半場,為的是要欣賞各路王子的才藝。今年約莫是觀看馬球比賽已然欣賞過角逐了,連場面都不過,只令夏悼王等隨意陪著,好讓賓客盡歡。
如此也好,若有個皇帝在場,誰還有心情飲酒作樂,皆提心吊膽規(guī)行矩步,生怕一句話說錯惹皇帝不快;一個禮做錯惹眾人笑話。
玄宗一走,筵席間便漸漸熱鬧起來。大家彼此彼此,猜酒劃拳,玩得不亦說乎。席間更命了十來名樂工奏樂,琵琶清音曼妙,也不知幾人聽得入耳;亦有數(shù)名裊娜地舞者作那劍氣渾脫舞,瀏漓頓挫,也不知幾人看得入眼。
我干瞧著實(shí)在沒意思,便偷偷變作宮女模樣,偷偷摸摸混到席間。
那廂射壺的尤是熱鬧,剽悍的吐蕃王子邙罕斷斷續(xù)續(xù)擲了三五十次,急得寬闊額頭上冒出豆大汗珠。終于得中,大為得意,道:“這箭壺邪氣,本王卻也能射中?!?br/> 眾人皆笑道:“是也,是也??上н@壺都要被王子射漏了?!?br/> 邙罕滿面通紅,要說什么,卻又不好怎的,憋了半晌,吼道:“這破調(diào)子彈的是什么?快快住手?!?br/> 另一個王子便笑道:“人人皆說大唐宮中好樂師,室折,你精通音律,何不品鑒品鑒?”
那室折乃是久居長安的突厥貴族子弟,正舉著一個鎏金蔓草花鳥紋銀高足杯,啜一口三勒漿,淡淡道:“米國王子延致彈得一手好琵琶,何不讓他奏上一曲,與那樂工一決高下?!?br/> 眾王孫皆起哄不止,這個說:“米國王子深藏不露,我等孤陋寡聞,竟不知王子原來竟負(fù)這等絕技?!?br/> 那個道:“延致莫要藏私,快快奏上一曲。我等期聆妙音,洗耳恭聽?!?br/> 這個又道:“宴席怎可無樂。宮中樂師粗鄙,還是米國王子雅致。”
那個又道:“方才馬球賽你便沒有上場,這樁事可不能推脫了?!?br/> 你一言,我一語,將那位米國王子夸得天上少地下無,哄笑一團(tuán),喧鬧不止。這些王孫貴胄是鐵了心要拿他戲弄,我暗暗皺了皺眉,卻不知那位王子如何應(yīng)對。
宴席間站起一位秀麗文雅的青年男子,拱手道:“延致本無才識,承蒙各位王子錯愛。僥幸得師善才樂技。這便投桃報李,獻(xiàn)丑了?!?br/> 他蕭然孑立,文文弱弱,卻自然自有一股瀟灑氣概。兼之容貌姣好,談吐文雅。不卑不餒,似乎對這等事早習(xí)以為常。
樂工便抱了琵琶遞與他。
延致接過謝了,轉(zhuǎn)軸撥弦試了試音,低低說了一聲:“雖非至寶,亦算難得。”
吐蕃王子邙罕便粗聲粗氣地問:“你這調(diào)不成調(diào),嘟嘟囔囔作甚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