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上班沒多少日子，報(bào)紙上關(guān)于糧食的消息又開始鋪天蓋地。%し一邊是農(nóng)村糧食大豐收，一面是讓城鎮(zhèn)人口節(jié)約糧食。
????葉青搞糊涂了，豐收了怎么還不讓敞開吃？
????這天又是廠委內(nèi)部開會，討論節(jié)約糧食的問題。
????這時候的節(jié)約和后世避免大魚大肉浪費(fèi)掉的那個“節(jié)約”是兩個概念，怎么用最少的糧食讓大家吃飽不餓。
????有人提議二四四法，就是早晨二兩稀飯，中午四兩干飯，晚上四兩干的稀的一起吃。
????馬上有人反對，提出三三四法則，早飯中飯間隔時間短，每頓三兩，晚飯要撐一宿，所以吃四兩。
????又有人反對了，白天需要下礦井下車間勞動，晚上躺著睡覺就行，所以應(yīng)該是四四二。
????葉青那個汗啊，總共一斤糧，早吃晚吃能有多大區(qū)別？
????高衛(wèi)國站起來：“我提議，為國家節(jié)約糧食從每個人做起，我們廠委更應(yīng)該起帶頭作用，所以——”
????“撕拉……”一沓糧票一撕兩半，花花綠綠的小紙片落到會議桌上。
????大家震驚的看著高衛(wèi)國，目瞪口呆。
????高衛(wèi)國得意的看向葉青。
????他早就打探到消息，廠委辦雖然要了兩個新人，但是最后只留一個。既然你不識好歹，那就別怪我不客氣，看最后到底鹿死誰手！
????剛到廠委辦報(bào)道時候他就注意到葉青，年輕漂亮有文化又是正式工，廠子里那些大字不識幾個的女工跟她沒法比。
????他悄悄打聽了，葉青前陣子還在礦上認(rèn)過親，可惜弄錯了人家沒認(rèn)。沒認(rèn)更好，省的娘家一大群吃閑飯的拖累。
????原本想趁這三個月學(xué)習(xí)期間盡快搞到手，到時候讓她主動提出去工會或者下車間，把名額讓出來。
????畢竟男人才是家里的主力，當(dāng)然，如果她能去工會最好，以后兩口子一個廠委一個工會，在礦上還不是橫著走？
????她娘家又沒拖累，孤身一個人跟了他，結(jié)婚后工資糧票讓她都上繳，他再統(tǒng)一安排。到時候，家里的弟弟妹妹哪個敢不尊敬自己這個大哥？她這個當(dāng)大兒媳的在婆婆跟前也有面子。
????誰知道葉青這么不識抬舉，居然當(dāng)著全辦公室的人面羞辱他！
????想到此處，高衛(wèi)國不再猶豫，目光狠狠地盯著葉青，看她接下來怎么辦！想跟著表態(tài)，她有這個魄力嗎？
????那可是一個月三十五斤的糧票?。?br/>
????雖然心里在滴血，但是大丈夫成大事不拘小節(jié)，到時候被安排到車間，看她怎么哭著來求自己和她處對象！
????“國家有難，如果我們每人少買一個月口糧，那么國家每月就多出來幾十斤糧食，可以分配給更需要的人！葉青同志，你就沒什么表示嗎？”高衛(wèi)國瞪著眼睛催促。
????葉青緩緩站起來，表情凝重：“同志們！領(lǐng)導(dǎo)們！高衛(wèi)國同志這種犧牲小我的精神令我折服，所以，我提議——”
????一屋子礦長神情緊張的盯著葉青，他們是老了，激情少了，可是一大家子要養(yǎng)?。∪f一兩個小同志都表率了，他們這些老的不表態(tài)，那不是成落后分子了嗎？
????大家都緊張的等待葉青下半句。
????“——我提議，對高衛(wèi)國同志的個人先進(jìn)事跡登廠報(bào)表揚(yáng)，大家要積極做好宣傳和監(jiān)督工作！鼓掌。”
????辦公室人人都松了一口氣，馬上響起熱烈掌聲。
????葉青也熱烈鼓掌，對于這種傻鴨行為，你不給他舞臺表演個夠他就沒完沒了。
????“小高同志，好樣的！”
????“任大姐快去寫廠報(bào)，要突出表揚(yáng)高同志?！?br/>
????一群礦長老頭兒來跟高衛(wèi)國握手，高衛(wèi)國激動地和領(lǐng)導(dǎo)們雙手緊握。
????葉青遞過去一盒火柴：“高同志，為了表示你的決心，燒了吧！”
????糧票撕碎了還能粘上用，想過戲癮不給點(diǎn)場地費(fèi)咋行？群演也是要報(bào)酬滴。
????高衛(wèi)國只稍怔了下，也沒猶豫，接過火柴一步上前，點(diǎn)燃了那堆碎糧票。
????“有魄力！”葉青大聲叫好。
????隔天，礦食堂門口貼出來大紅廠報(bào)，高衛(wèi)國燒糧票為國家節(jié)約糧食的高尚行為人盡皆知。
????“有病吧？不缺糧票咋不捐給食堂?。俊?br/>
????“就是，礦上這么多困難戶，劉師傅一個人工資養(yǎng)家里九口人，上月蔣書記還給劉師傅組織捐糧票呢?！?br/>
????“葉同志一個人就給劉師傅捐了十斤，怎么沒聽說高同志捐多少??？”
????“那是，人家葉同志說啦，她是單身不用養(yǎng)家，女孩子吃得又少，所以她捐她的，大家伙情況不一樣，一斤半斤，三兩五兩的都是心意?！?br/>
????飯桌上交頭接耳的都在議論，正說著，李玉坤就看見葉青端著飯盆進(jìn)來。
????“葉妹子，這邊兒，快過來！”
????葉青看見李玉坤，端著菜和湯湊過去。。
????這一桌都是工會的人，李玉坤也在。
????牛大姐任大姐她們都是在家做飯，蔣書記和蔣紅棉也回家吃。
????除非食堂哪天炒了好菜，一般帶家屬住礦區(qū)的人很少來食堂，都是在家開伙，礦領(lǐng)導(dǎo)們也不例外。
????除了在外面住中午帶飯的，食堂里吃飯大多數(shù)都是礦上住宿舍的單身漢。
????葉青走過去坐下，和她們說說笑笑邊聊邊吃。
????“哎呀，大麗也來食堂吃啦？快過來坐?！崩钣窭崆檎泻?。
????小洋樓的街坊，二樓的那位大麗姑娘正端著飯盆過來。
????大麗媽交代過女兒，犯不著為省那點(diǎn)糧食非要回家吃。把糧食關(guān)系轉(zhuǎn)到礦食堂，三十斤糧敞開了吃，不夠家里再給貼補(bǔ)。食堂吃飯的都是單身小伙兒，女兒長的漂亮又是在工會上班，怎么著也得挑選個最優(yōu)秀的。
????“坤姐，剛我還找咱們工會的桌，見葉同志也在，差點(diǎn)沒看錯了，還以為是廠委的桌呢。”
????大麗坐下就矯情了一大篇含沙射影的話，埋怨葉青占了工會的位置。
????葉青邊吃邊笑著說：“都一個礦上的工友，什么時候還流行劃地盤了？對了大麗，你和小蘭姑娘一起進(jìn)廠的，又是鄰居，怎么不跟她一起吃?。俊?br/>
????“切！她那桌都是臨時工！”大麗不屑。
????葉青看著她笑。
????大麗猛地回過神，立馬臉漲得通紅，這一桌可都是正式工！
????明白被葉青挖坑了，大麗氣呼呼的撅嘴瞪了她一眼。
????葉青好笑，埋頭只顧自己吃飯。
????沒吃幾口，又坐過來一個。
????“大家吃飯啊？”高衛(wèi)國招呼一聲坐下，面前只放著一碗清湯，眼神飄乎乎的望向葉青飯盆。
????葉青今天帶的是賈工蒸的三合面饅頭，白面玉米面高粱面摻和一起發(fā)酵，蒸出來倒也松軟可口。兩個大饅頭一碟子炒蘿卜絲，幾塊咸肉一盆湯，葉青吃的津津有味。
????旁邊高衛(wèi)國的一碗清湯就顯得凄凄慘慘。
????大麗鼓足勇氣，把飯盒里的一個玉米餅?zāi)昧顺鰜怼?br/>
????“高同志，你把糧票都燒了，為……為國家減輕了負(fù)擔(dān)，你，你吃我的吧！”
????高衛(wèi)國把視線從饅頭咸肉上依依不舍抽離：“大麗同志，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不過我不能吃你的糧食，你還是自己吃吧，不用管我?！边€是要客氣一下，上來就接受有點(diǎn)掉面子。
????葉青趕緊吞咽下饅頭說道：“高同志說得對！這糧食他不能吃，大麗姑娘，你把自己的糧食給了高同志，你回家又吃爹媽的，那也沒節(jié)省下糧食啊？高同志的做法豈不是成了錯誤？”
????高衛(wèi)國在桌子下握緊了拳頭，這話說得沒錯！自己剛才差點(diǎn)就犯了錯誤，前途險(xiǎn)些就被那個大麗毀了！
????“大麗同志，葉青同志說的對，其中的道理你可能弄不懂，但是請你不要干涉我們廠委的決定！”
????高衛(wèi)國堅(jiān)定的說完，端起湯，一口氣喝了下去，站起身，慷慨就義般大步離開。
????大麗的眼圈兒都紅了：“他這么做是為什么??？身體怎么受得了？行！他不吃，我也不吃！”
????在大家目瞪口呆中，大麗義無反顧的把白菜和玉米餅倒進(jìn)泔水桶。
????葉青冷汗不已，這一對二貨??！
????晚上葉青又去國營飯店吃飯，要了份炒餅，見今天有醬豬蹄賣葉青樂壞了，吃完炒餅又要了兩個豬蹄打包帶走。
????炒餅四毛五分收四兩糧票，兩個油汪汪的大豬蹄花了一塊二毛錢。
????上了樓叫過來田婆婆打牙祭，兩人關(guān)上門正啃得滿嘴油乎乎，賈工來了。
????“呵呵，賈工你回來晚了，我們都啃完了。”葉青舉著豬蹄笑。
????田婆婆掏出手帕擦了擦嘴：“醬的味道足，蹄子也是新鮮的，真好吃?！?br/>
????“你們吃，你們吃?！辟Z工笑呵呵地看田婆婆。
????“賈工，麻袋里裝的什么？”
????葉青注意到賈工拎個麻袋進(jìn)來，好奇過去隔著袋子摸索，里面一個個圓鼓囔囔的。
????“豬蹄！”葉青驚呼。
????“吃上癮了你！還盼著有這么大袋子豬蹄？”賈工拍開葉青手，把麻袋解開，里面東西倒在地上。
????“紅薯啊？哪弄的？”葉青問，糧店最近可沒供應(yīng)鮮紅薯。
????“我們單位去外地買糧了，搞了幾大車的紅薯回來?！辟Z工壓低聲音說。
????全國人都按量分配，他們單位弄糧給自己單位職工，傳出去不大合適。
????葉青沒關(guān)注這些，她只是好奇什么地方還有多余的糧食往外賣。
????紅薯可是好東西，剛來新南市時候打聽房價，幾十斤紅薯可就換了一大套宅院，救了房主一家六口人的命。
????葉青知道李隊(duì)長他們那個村去年整年的口糧人均才二百來斤，還是帶皮的毛重。
????她這種“鳥胃口”現(xiàn)在一天下來都要吃一斤的糧食了，干農(nóng)活的粗壯漢子一天幾兩怎么夠？而且缺油少肉沒有任何副食補(bǔ)充。
????居然有人賣糧？而且是眼下春季青黃不接時候？
????“賈工，你知道他們從哪兒買的么？”
????賈工搖了搖頭：“單位幾個領(lǐng)導(dǎo)下保密指示，除了參與的幾個人外，我們這些職工都不清楚，也不準(zhǔn)往外說。”
????葉青不再追問，留下幾個紅薯熬粥，跟田婆婆商量剩下的煮著吃還是烤著吃。
????三月天，小孩的臉，說變就變。
????昨天還是陰雨綿綿，今天就是大晴天，立刻就變暖和了。
????葉青去楊師傅那拿衣服，春裝剛做得。
????青藍(lán)色的小翻領(lǐng)上衣，同塊布料裁的褲子，側(cè)開口，腰線合身，褲腿寬寬的。腳下配一雙方口的黑布鞋，小辮子扎上，綠色軍挎包斜背，怎么看怎么好看。
????葉青新做的衣服是現(xiàn)在流行的列寧裝，也叫干部裝，裁剪簡潔，穿上利落整齊。
????從來就沒有不好看的衣服，只要用對布料和穿對地方。
????列寧裝最適合咔嘰布料，黑色，藍(lán)色，灰色，只要是素色的，整整齊齊這么一身穿在身上，配合著大工廠的機(jī)器吊車，怎么看怎么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