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部司馬是一個秩比千石的官職。
所謂‘比’,其實有‘次于’的意思。
漢代制度,同樣的官階內(nèi)用‘比’、‘真’、‘中’來進一步細化,而這個順序是從低往高排列的……換言之,這是千石級別官員中最低檔次的那種。
但是話得說回來,他就是檔次再低,那也是個千石啊!你一個剛剛被征召的人,授予千石官位還想如何呢?這可是袁紹、曹操那種頂級官二代才有的待遇。
而且再說了,別部司馬還是這個層次軍官中少有的實權(quán)官職……須知道,所謂‘別部’二字,其實隱約包含單獨序列的味道。
換言之,它是有部分獨立指揮權(quán)的!
這里多扯一句,為什么一翻開史書就覺得,好像戰(zhàn)亂年間的那些將軍,是個人就都干過別部司馬這個官位似的?其實,只要多想想就明白了,作為一名能上史書的將領(lǐng),又在亂世中,你要沒獨立領(lǐng)過兵那也說不過去?。?br/> 而回到眼前,千石任命、獨立的編制,哪怕是太尉安排的,哪怕真正主導(dǎo)著朝廷運作的宦官不加以阻撓,哪怕是軍務(wù)之名急速出京,那也是需要幾天時間才能批下來的。所以,公孫珣干脆把公孫范扔到了洛陽城中等消息,自己則直接去了城外緱氏那里,卻尋呂范了。
話說,這倒不是講他和呂范有什么特別的事情要做,畢竟到了這個階段,公孫珣要做的事情無外乎是給遼西那邊寫幾封信,一方面是告訴公孫大娘自己一來洛陽就被‘宦游’了,沒辦法,只能去雁門赴任;然后再單獨召喚一下程普,告訴對方自己現(xiàn)在有曲軍侯的官位空缺,問他來不來……
實際上,公孫珣之所以不愿意留在城內(nèi)只是不想和袁本初的爪牙打交道……據(jù)說,這些天的洛陽氣氛可不是很好,聽說黨人正在股東公開上書求開黨錮,這是情況未明之前能沾的東西嗎?
不過,等真見了呂范以后,寫那些信之余兩人之間卻也難免出現(xiàn)了一些‘分歧’——公孫珣想要呂子衡繼續(xù)幫他駐守在洛陽,但后者卻似乎并不樂意于此。
當然,這種爭執(zhí)注定不可能持續(xù)太久,因為數(shù)日后,公孫范就如約從劉寬那里帶來了訊息,第二日公孫珣便要去公車署那里接印,正式成為一名黒綬銅印的大漢朝廷命官了!
“子衡?!绷x舍對面的院落中,公孫珣正在盡最后可能勉力勸道?!扒也徽f你新婚燕爾,便是洛陽和義舍這里也需要你照看……當日義公在此處時,聚集了大量的游俠武士,結(jié)果他一離開此處,聚集在此處的游俠便一哄而散;而如今你在這里,卻是聚集了大量的落魄士子,如果你也走的話,怕是也要一哄而散!”
“那便一哄而散吧!”呂范不以為然道。“武士也好,文士也罷,真要是存著報恩之心,僅憑落魄之時的一飯之恩也會盡量報答回來的。可若根本只想來蹭飯,那便是養(yǎng)再長時間也沒意思……再說了,這位與我同名的范公子不是要留在京中游學(xué)嗎?正好交與他便是?!?br/> 公孫范聞言蠢蠢欲動。
公孫珣聞言無可奈克奈,但終于還是勉力再勸了一句:“我主要還是覺得雁門邊遠,是苦寒之地,而子衡你出身汝南,怕是有些受不了……”
呂范聞言再不猶豫,而是直接起身,就在院中躬身行禮:“主公,就是因為雁門邊遠,所以我呂子衡才一定要追隨過去的。所謂一日既拜,終身為主,難道主公忘掉了你我當日在汝南說的話了嗎?我呂范便是再無能,難道還不能在軍中做個文書嗎?”
韓當在旁倒還淡定,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但是公孫范就不禁目瞪口呆了。
須知道,這年頭主公二字可不是能輕易聽到的,因為這意味著說這話的人自認為對方的私臣!而一個士子,怎么就會認一個區(qū)區(qū)比千石的小官為主公呢?甚至聽這意思還是很早之前就認下的?
只能說,公孫范對自己這位兄長愈發(fā)敬畏了起來。
當然,且不提其他人如何作想,這邊呂范把話說到這份上,公孫珣是斷然不可能再拒絕對方的請求了,于是只能趕緊扶起對方滿口答應(yīng)而已。
最后,雙方很快議定,呂子衡也不用帶自己的夫人劉氏,他自己獨身一身追隨公孫珣去雁門即可……而洛陽這邊的一切就都交給公孫范!
“不過兄長?!彪m然有些蠢蠢欲動,但初次來到洛陽的公孫范還是難免有些心虛。“我在洛中,到底要做些什么?”
“要做的事情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惫珜O珣微微嘆氣道。“大的方略就是看好這邊的家當,然后跟緊劉師,既不要跟袁紹那批人走的太近,也不要和主政的宦官發(fā)生什么糾葛……”
公孫范連連點頭,甚至直接從呂范房中取了紙筆來,就在院中大略記了下來。
“還有,如果真遇到什么麻煩,不要去找劉師,去南宮東門的公房處去尋盧師,他才是有擔當能辦事的人?!惫珜O珣繼續(xù)說道,卻又忍不住多提了一些瑣事?!叭羰悄囊惶爝@緱氏山上的學(xué)生要走,里面有個叫劉備的,你替我贈他一些財務(wù),記住要以禮相待。而若是有個叫許攸的來打秋風,你就裝糊涂,千萬不要給他半分財貨,省得他得寸進尺。”
公孫范將這些要點整理完畢,即將收起來的時候,卻又忍不住再度問道:“兄長,便是要和袁紹還有宦官保持距離,其他人又該如何應(yīng)對?既然來到洛中,無論如何也要交往一些顯宦名士的吧,不然如何闖蕩出名聲?”
“這個簡單。”公孫珣不以為然道。“我明日便讓你看看該如何在洛中闖蕩名聲……你現(xiàn)在就趕回洛中,然后去劉師府上借車子,不拒牛車、馬車,反正明日那天要盡量與我湊些空車子出來?!?br/> 公孫范不明所以,但還是老老實實的收起紙筆,鞠躬告辭。
就這樣,第二日,公孫珣順順當當?shù)膩淼焦囀?,接收了別部司馬的綬印,拿到了蓋上了太尉府、尚書臺大印的任命書,就直接去找盧植和劉寬辭行了。
這一次盧植倒是在家,而以盧老師的精明哪里還不知道公孫珣是被那個比千石的高位給吊住了?只不過,盧老師也覺得去雁門并無大礙……自己這個學(xué)生想用吃苦的方式換前途就隨他去好了,沒什么可講的。
而劉寬府上自然也沒什么可說的,該說的早就說了,無外乎就是形而化之的一番勉勵。
然而,走出太尉府的大門,公孫珣卻并沒有直接出城,而是和早早搜集了十幾輛車子的公孫范一起,帶著呂范、韓當,還有一眾佩刀持弓的遼西賓客徑直去了下一個去處。
“好!”
“蔡公之音律,堪稱余音繞梁三日不絕?。 ?br/> “能聽到蔡公的仙音,也不枉我在洛中盤桓數(shù)月啊!”
“蔡公此曲,聞之如讓人見白雪皚皚……妙?。 ?br/> “說的好,正是白雪皚皚。高潔清白,如此方為君子之樂!”
沒錯,這一日的蔡邕府上,作為京中名士的著名交際場所,依舊是熱鬧非凡,甚至可以說更勝往昔,因為這一日,大漢朝最頂尖的音樂蔡邕蔡伯喈再度親自出場為來賓奉上了一曲仙音。
其實,也由不得這蔡邕最近心情大好。
要知道,因為修建石經(jīng)外加?xùn)|觀修史的功績這蔡伯喈可是剛剛提了半級的,搖身一變,就從郎中變成了議郎!而所謂議郎,雖然是個六百石閑職,卻也是不能小看的。因為,這是郎官中的最高級別,很多兩千石大員來朝廷述職無處安放時就會暫時掛一個議郎的頭銜,而朝廷想要升黜某個人才,一般也要經(jīng)過這個位置……換言之,正如三百石的三署郎是新晉官員的儲備池一樣,這議郎也根本就是大漢朝最頂級官員的儲備池。
而既然如此的話,京中有所傳言,說什么這仕途上撲街了幾十年的蔡邕蔡伯喈,終于也要起飛了……似乎也是人之常情嘛。
甚至,就連蔡邕自己都信以為真了,搞得他每天都心情不錯的在自己家里呼朋喚友,甚至還時不時的親自為來訪賓客搞音樂表演!
“哎呀!”坐在上首的蔡邕聽完這些稱贊以后,忍不住按住琴弦長嘆一聲?!翱上О?,今日有音樂卻無文思,若是此番再有一篇好詩文,豈不美哉?!”
“蔡公既然說了,不如座中諸位賢達且試著對剛才的仙音做一篇文章來?”在場的諸多名士中,當即就有人聞弦歌而知雅意了?!安痪性娢倪€是辭賦,不拘長篇還是短篇,且做上一篇來,然后請蔡公品評,若真是極好,咱們便再勞動蔡公一番,請他幫忙用那公孫紙、韋端墨、張藝筆,認真抄錄一番……如此,足可傳家?。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