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韓志榮并沒有去上班,而是再次出門,一路徒步走過幾條街區(qū),進入中部市區(qū)。
這一次他顯得更加小心,一路上接連做出幾次反跟蹤的動作,要不是許誠言和計云都是經(jīng)驗豐富的老手,配合又極為默契,交替跟蹤,差一點就跟丟了人。
這一情況,反而讓許誠言有些興奮,今天韓志榮的行蹤如此詭秘,接下來一定有情況發(fā)生。
“前面就是狀元橋,再過去就是文瀛湖,這里有很多日本僑民居住,韓志榮來這里做什么?”
看著韓志榮的背影,計云不禁有些疑惑,他們之前對太原城內的地形圖紙都有過研究,已經(jīng)把大致地形記憶下來,這也是他們做情報工作的基本常識。
文瀛湖一帶風景美,環(huán)境好,一直都是日本人的僑民區(qū)。
許誠言左右看了看,腳步也放慢了下來:“過了這條道,前面就是新民公園,那里都是日本人聚集的地方,盤查的也很嚴,我們要小心些。”
兩個人再次把距離拉開,繼續(xù)前行,此時街道上行人很多,他們夾雜在人群里,遠遠地看著韓志榮來到一處街角,轉了個彎就不見了蹤跡。
許誠言并不著急,他估計這又是一個對方的一個反跟蹤動作,于是腳步一停,轉向街道旁。
突然,一個手持警棍的日本巡警出現(xiàn)在許誠言的視線里,正在以審視的目光看向他。
因為這里是日本人的僑民區(qū),負責治安的大多都是日本警察,看到有陌生的面孔,就會上前詢問。
許誠言表面不動聲色,正準備離開,可是這名日本巡警快步向許誠言走了過來,并用手中的警棍指向許誠言。
許誠言只好身形一頓,停下腳步,身形一正,迎著日本巡警微微頷首,嘴里搶先以日語說了一句:“空尼其哇(你好)!”
這是日本人相見的標準禮節(jié),巡警有些條件反射般,也是點頭一禮,嘴里也應了一句:“空尼其哇(你好)!”
許誠言接著微微一笑,再次以流利的日語說道:“辛苦了,您有何見教!”
許誠言的日語極好,會一口標準的日本關西腔調,這是當初在家中時就打下的底子。
在晚清和民國時期,中國有很多官宦和富家子弟,會前往歐美以及日本留學,這是一股很時尚的風潮。
而日本因為學費低,距離近,尤其是語言方面,因為漢語和日語頗多相通之處,學習起來比歐美的語言更加容易,所以一直以來,日本都是中國留學生的首選之地。
而在現(xiàn)在的國黨政府中,很多高官要員就是留日學生出身,甚至國黨領袖本人也曾經(jīng)在日本學習軍事。
這種情況在山西也是一樣,原山西省主席也曾經(jīng)在日本留學,并在日本加入了同盟會,成為國黨早期成員之一,從此平步青云,最后擔任山西省省主席,掌控山西軍政大權,長達三十多年,可謂是稱霸一方。
所以在山西,很多富裕家庭有意讓自己的孩子前往日本留學,許誠言的父親之前就有意送許誠言去日本留學,所以專門在家中為他聘請了日語教師,教授他學習日語。
可是后來因為東北三省的九一八事變爆發(fā),中日交惡,在日本的中國留學生大批回國,這件事情就擱置下來,不過許父望子成龍,又送許誠言去上海大學讀書深造。
而許誠言在上學期間,跟一位日本教授相處的很不錯,期間日語水平越發(fā)精進,尤其是口語極為流利。
所以現(xiàn)在這一開口,對面的日本巡警根本沒有聽出口音,誤以為江博文是日本的僑民,便也點頭笑道:“啊,沒有什么事情,只是看著先生有些面生,所以才打擾一下,請不要介意?!?br/> 說完,也沒有再往深了詢問,便示意許誠言可以自行離開。
許誠言笑著點了點頭,轉身再次前行,就在這個時候,就看見剛才已經(jīng)轉過街角,不見蹤跡的韓志榮,又再一次出現(xiàn),往回走了過來。
許誠言腳步不停,繼續(xù)向前,在街道上和韓志榮擦肩而過,待再次轉身之時,就看見韓志榮的身影遠去,計云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尾隨著韓志榮跟了上去。
韓志榮拐過街口,進入一條街道,很快在一處大院門口停了下來,左右看了看,這才上前敲響了院門,不多時院門打開,露出一個青年男子的面容。
青年男子見是韓志榮,微微點頭,側身相讓,韓志榮閃身而進,院門隨后關上。
而這一切,都被許誠言二人看在眼里,他們猶豫了一下,這里情況不明,不能貿然靠近,于是便在附近的書攤買了份報紙,遠遠地找了一個合適的位置,目光正好能夠看到這處大院的門口,然后繼續(xù)等待。
這處宅院的面積很大,院子里是一棟二樓層的主建筑,韓志榮跟著青年男子進了房屋,走過一樓的前廳,邁步上了樓梯,來到二層的主客廳,青年男子伸手示意,說道:“吉岡組長很快就到,請稍后?!?br/> 韓志榮聞言,趕緊欠了欠身,連聲點頭答應道:“好,好,我就在這里恭候。”
男子也沒有再理睬韓志榮,而是來到窗口處,站在側面向外觀察了片刻,這里是二樓,居高臨下,可以將外面街道上的情況看的很清楚。
韓志榮剛剛在沙發(fā)上坐下,看到青年男子的動作,又趕緊起身解釋道:“請放心,我來的路上很小心?!?br/> 青年男子也聞言并沒有接話,而是繼續(xù)觀察,確實沒有發(fā)現(xiàn)異樣,這才向韓志榮點了點頭,轉身出了客廳。
看著青年男子離開,韓志榮也松了一口氣,身邊無人,神情也就放松了許多。
時間很快過去了十多分鐘,韓志榮不禁有些不安,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就在這時,聽見外面腳步之聲傳來,房門推開,兩名西裝男子,一前一后走了進來。
“吉岡先生!”韓志榮身形一頓,趕緊起身行禮。
為首之人正是吉岡正雄,只不過此時換了一身便裝。
他身后的男子顯得年輕許多,只是面容木訥,毫無表情,尤其是他的身材高大,體型十分健壯,上半身的西裝因為肌肉過于發(fā)達,被撐得緊繃繃的,好像隨時都會撐裂一般,這是吉岡正雄的隨身護衛(wèi)。
吉岡正雄見到韓志榮,哈哈一笑,抬手制止他的動作,和顏悅色的說道:“韓桑,請隨意,我早就說過,我們是朋友,不用太過拘束。”
盡管吉岡正雄刻意表現(xiàn)的親切和藹,可是韓志榮對吉岡正雄實在是極為畏懼,不敢稍有懈怠。
吉岡正雄又轉頭對自己的護衛(wèi)說道:“橫山,你去外面守著!”
“嗨依!”護衛(wèi)橫山微微點頭,躬身退了出去,從外面將門掩上,然后垂手侍立。
吉岡正雄這才轉身落座,又是一副和藹可親的表情,示意韓志榮在對面的沙發(fā)坐下。
韓志榮人雖然坐下來,但屁股壓著半邊沙發(fā),身形挺直,不敢稍有怠慢。
吉岡正雄看他實在拘束,哈哈一笑,也不再勉強,直接開口問道:“你這次要求見面,是不是軍統(tǒng)那邊有人來聯(lián)系你了?”
韓志榮趕緊小心回答道:“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前來和我聯(lián)系?!?br/> 韓志榮早期潛伏之時,在一次執(zhí)行任務中,因為配合行動的原因,他和太原站情報組長周泰清有過交集。
通過這次行動,周泰清也就知道了韓志榮的掩飾身份,這在情報工作中,當然是違反保密條例的。
只不過當時是在戰(zhàn)前,國內時局還算穩(wěn)定,保密要求上也就沒有現(xiàn)在這么嚴格,再加上這件事情很隱秘,只有指揮那次行動的指揮者,也就是太原站站長籍興懷知道,其他人并不知情。
在這之后不久,軍情處在華北成立晉綏察情報區(qū),以太原站為基礎,擴建了綏遠站和萬全站,情報組長周泰清奉命調任綏遠站情報處長一職。
結果此次綏遠站失利,周泰清也在被俘之列,在日本人的嚴刑拷打之下,最終叛變,不僅把綏遠站的情報組成員全數(shù)出賣,到最后,還把韓志榮也供了出來。
吉岡正雄在得到韓志榮的情況后,馬上對韓志榮進行了秘密抓捕。
之后事情的發(fā)展就如許誠言調查的一樣,吉岡正雄以韓志榮的家人相威脅,韓志榮很快叛變。
好在韓志榮在太原站只和站長籍興懷單線聯(lián)系,所以對太原站的其他情況一無所知,吉岡正雄并不沒有能夠在最短的時間里追查到太原站的機關所在。
可是因為韓志榮能夠和籍興懷直接聯(lián)系,所以,他也就成為了吉岡正雄手中最有價值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