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六月,承乾宮內(nèi)。
貝闕深宮,黃瓦紅墻,有花樹株株挺拔俊秀,此時正逢盛夏,風動花落,千朵萬朵,鋪地數(shù)層,如雪初降。
花樹下有兩名宮女正在清掃這一片飛花落瓣,勞作之余時不時搭上一兩句各自從別處得來的新消息,以解無趣。
“聽聞金陵長公主殿下今日終于肯進宮了?!?br/>
“皇上病重幾月有余,長公主今日才進宮,恐怕不是為了請安這般簡單吧。”
“誰知道呢,哎……我要是有長公主殿下一星半點的艷色絕世,不求有像首輔大人那般羽化登仙似的又才略無雙的未婚夫,但求有姬首輔一丁點俊朗的夫君,此生定是無憾了?!?br/>
對她對話的另一宮女左右掃視,確認四下無人才低低回道:“你別看長公主人前風光,卻不知她一介女子空有一副男兒心,竟妄想和太子殿下爭皇位,聽聞她性格跋扈,手段又殘忍至極,現(xiàn)在不僅不受百官和皇上支持,就連身為未婚夫的首輔大人都不待見她了?!?br/>
湊耳傾聽的宮娥果然驚得張大了嘴巴,不可思議道:“果真?女子也能當皇上?”
“你小聲點,祖宗,不怕掉腦袋??!”
告誡的宮女正要去捂同伴的嘴巴,卻見同伴面色灰白,杏目圓睜,萬分驚恐地盯著前方,雙腿如同抖篩,身體直接無力癱軟在地,卻要強撐跪起猛磕響頭,嘴里早就被嚇得說不出完整的話,只能聽到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聲。
剛剛告誡的宮女這才側(cè)身往同伴死命磕頭的方向看過去,前方赫然站著那位瓌姿艷逸,敢和太子爭位的金陵長公主殿下。
宮女頓時直跪在地,哆哆嗦嗦開口:“長、長公主殿下萬福金安,請長公主殿下恕罪,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金陵看著對著她瘋狂磕頭的兩人,極力忍住心中的驚濤駭浪,強裝鎮(zhèn)定丟下一句“免禮”便落荒而逃了……
留下如蒙大赦的兩位宮女面面相覷,實在難以相信平日里殺伐果斷的長公主竟然就這么輕松饒過她們了。
金陵捏提著沉沓的裙邊努力讓自己不踩到,終于九曲長廊過后在一處無人的亭子停下,撫著自己劇烈運動后起伏不定的胸口,真實的急促感還是不能讓她相信她竟然穿書了!
她只不過是前幾天閑著無聊看了一本名叫《風流皇帝只愛我》的古言小說,忍不住在評論區(qū)吐槽了一下書中和她撞名的反派女配,結(jié)果今天老天就讓她來做這個作天作地的反派女配了?
金陵記得這本書寫的是一個架空的朝代,國號大齊,大齊有一位風流成性的太子男主對女主一見鐘情,從此痛改前非,留著成群美妾獨守空房,一生只寵女主一人并且萬般不愿登上了皇位的無腦甜故事。
甜是甜,讓金陵忍不住吐槽的是作者寫太子男主的事業(yè)線時為了突出男主風流倜儻清高脫俗的人設,給配了一個炮灰大反派。
這個炮灰反派不是別人,正是她現(xiàn)在的穿書角色——金陵長公主,公主不僅有著標準反派女配的傾國傾城的美貌,更有一個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未婚夫。
而且這位首輔大人的庶妹正是書中那位收了風流太子做了太子妃的女主。
按理說這個長公主簡直就是妥妥的人生贏家,夫君是首輔,夫妹是太子妃,親弟弟是太子,只要在家躺咸魚就可以隨隨便便活到九十九,可她非得作死,要做大齊的武昭儀。
其實在這本架空的書中只要良性競爭,女子做皇帝也不是沒有先例,但反派就是反派,性格偏執(zhí)不說,智商常常不在線,在這場明面上的奪位之爭中反派公主失了不少人心,敗了不少好感。
反派公主在老皇重病數(shù)月之久從不去探望請安,反而在老皇稍微清醒時急不可耐地帶兵圍宮,直接告訴老皇她想要京城這塊封地。
這無疑就是擺明了告訴老皇,本公主要逼宮了,您快讓位吧。
禁軍林立,刀光劍影,公主嗜血,氣得老皇吐血三升,吊著最后一口氣命首輔手刃了逆反公主才駕崩。
而那位清高脫俗,不愿從政的太子殿下終于不得不坐上了皇位,全程不情不愿,全程手不沾血,不愧是有著強大的男主光環(huán)罩著!
看完了結(jié)局的金陵忍無可忍在書下評論了這個反派女配有毒,沒有那個謀權(quán)智商就乖乖在家躺咸魚不好嗎?最后竟然還死在自己未婚夫手上,男主太子一看就是扮豬吃老虎故意借刀殺人之類的巴拉巴拉幾百字……
一時吐槽一時爽,令金陵欲哭無淚的是,按照書中宮女背后議論公主長短,結(jié)果被反派公主當場撞見立即賜死的情節(jié)進展,沉不住氣的公主半個月后就直接逼宮了。
這就表明,她只有半個月可活了。
天啊,原主憑實力作的死她還有活下去的轉(zhuǎn)機么?拿了全書最大反派劇本的金陵突然天真地抱著僥幸心理想著,到時候什么逼宮什么謀權(quán)她就當不知道,在家死宅不出門總可以避免了吧?
打定主意咸魚到底的金陵緊繃的神經(jīng)這才開始放松,表面是瞧著湖面上成群結(jié)隊的鴛鴦,心里卻在努力回憶這本書到底進行到了哪里,不多時隱隱約約聽見身后有極輕的腳步聲。
金陵回頭,映入眼簾的是七八個宮女正捧著數(shù)種瓊漿玉液,各類精美絕倫的糕點魚貫而入,紛紛對金陵欠腰施禮,“金陵長公主殿下萬福金安?!?br/>
金陵平生第一次遇見這么大陣勢,心里別扭得很,身體稍稍往后仰,頗有些抗拒,又想起自己可是個反派,只好不得不鎮(zhèn)定道:“免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