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扶風城外的中郎將明威錚率軍下寨圍城已有半年之久。
乾鋒軍軍制操練,傳習自當年曹魏名將張郃麾下的精銳之師——“大戟士”。
軍中披輕甲者為槍兵,披重甲者為戟兵,歷來長于陣戰(zhàn)防御,沖鋒陷陣能攻擅守,偏偏山地林戰(zhàn)和攀城取關是其短項。五主共治百余年來,每每邊境有事,聯(lián)軍發(fā)兵,乾鋒軍都是中軍核心的角色,對陣羌戎夷狄的輕裝騎兵和刀步兵無往不利、銳不可當。
今日對戰(zhàn)太白寨賊寇,或進山剿匪,或城池攻堅,便有些力有未逮了。
方圓不過八里的扶風縣城,土城墻僅有一丈二高,城外連護城壕都沒有。乾鋒軍兵至十日,不甘心坐視太白寨賊寇在城中逍遙度日的明威錚便將主公之令放在一邊,只待攻城器械稍備之后,便咬著后槽牙發(fā)起了攻擊。
城里的太白寨大寨主馮鐵山驅動兩萬亡命之徒拼命死戰(zhàn),硬是扛住了乾鋒軍一個月之內的十七次猛烈攻擊。
待到三寨主劉寶風從太白山帶著三萬援兵趕到扶風城外,明威錚只好停下攻城的勢頭,將精力全部用力結寨防守,阻擋太白寨援兵解圍入城。
明明自己五倍于府軍,卻難解扶風之圍,劉寶風惱怒之余,怒吼著將賞錢一次又一次提高,三個萬人隊已經(jīng)發(fā)起了七八輪沖鋒,仍舊無法打開乾鋒軍的防御缺口。
城內的守軍屢次殺出關來,打算和援軍來個里外合擊,都被乾鋒軍輕輕松松堵了回去。
如此拉鋸數(shù)月,歷經(jīng)幾十輪血戰(zhàn)之后,雙方都成了疲敝之師。乾鋒軍精銳,卻兵力單薄,太白寨勢眾,卻戰(zhàn)力稀松,誰都無法在扶風城下戰(zhàn)勝對方,戰(zhàn)局就此僵持了下來。
時刻關注著扶風戰(zhàn)線的明恩信給明威錚傳來羽書,命他奪城為要,勿行苦戰(zhàn)。
明威錚捏著這道將令,瞪著布滿血絲的豹眼在中軍帳內團團轉了半晌,終于極為不甘的下達了圍三缺一的命令。
乾鋒軍把南門缺口放開之后,扶風城里的賊寇蜂擁而出,簇擁著驚魂未定的馮鐵山匆匆逃出城外,與劉寶風的援軍匯合一處,數(shù)萬人馬如驚弓之鳥一般倉惶撤往太白山主寨而去,自此盤踞在秦嶺之中,再不敢輕出劫掠。
明威錚有心尾隨其后掩殺過去,只是心知五倍之敵難取敵酋,徒增兵馬折損,惟有恨恨作罷,提兵入城,就此釘在太白山腳下,只待五主盟會之后聯(lián)軍開來,同取太白寨。
2
司度府侍中明威鏡帶著三百禁衛(wèi)日夜兼程趕到陽平關的時候,虎賁中郎將明威鈞的頭顱已被陽平關的百姓含淚取回,和尋到的尸身拼在一處,暫時安置在一口薄棺之中。
明威鏡看著昔日英姿勃發(fā)的堂兄,而今已是身首異處血肉模糊,不由得痛徹心扉,放聲痛哭。同來的三百禁衛(wèi)齊刷刷跪在陽平關下,人人含淚起誓,必將手刃蒼華古,踏平太白寨。
一番城下祭奠之后,明威鏡強打精神,在天地蕭瑟之中護送著明威鈞的靈柩踏上漫漫歸途。
那個萬家團圓燈火輝煌的除夕之夜,明威鏡一行正冒著風雪,艱難跋涉在秦嶺的崇山峻嶺之中。
金戈鐵馬關山度,忠魂烈骨終還鄉(xiāng)。
當早春的微風吹遍八百里秦川、原野吐綠群雁北飛的時候,明威鏡的馬隊終于開進了錦衣城。
早已聞訊的官員和百姓清晨時分便漸漸聚集起來,沉默的人墻從南門外五里,一直連續(xù)到通元館大門之外。明威鏡和他的士兵們飽經(jīng)風霜面色鐵青,卻保持了最標準的騎姿,莊嚴肅穆地從人墻中緩緩走過。
明威鈞的靈柩暫時浮厝在明家宗廟的偏堂之內,主后玄智妙和公主明威允已經(jīng)數(shù)次哭昏在明威鈞靈前。明恩使長跪在祠堂密密麻麻的先祖牌位前,發(fā)誓要為愛子雪恨之后,方肯將其入陵安葬。
3
壞消息接二連三地傳回錦衣城。
冬無片雪春無滴雨,繼去年關中大澇之后,今年又是江漢大旱,赤地千里。
玄公親赴云夢澤求雨,明太夫人代子受蠱,病危。
明恩使心中煩悶焦慮,日遣一使趕往荊州探尋姑母病情。
直到蒼公府發(fā)來羽書,已命公子喬為特使,攜靈藥趕去施救明民珊,明恩使緊蹙的眉頭才稍稍舒緩下來。
書中還言,陽平關外擅自撤軍的震山營游擊將軍韓多已被正法,求明公撤回漢中大軍,震山營愿追隨乾鋒軍共剿太白寨,為公子鈞雪恨。
待玄公親筆的書信傳到明恩使手中,告知他明民珊已經(jīng)康復如昔、不日即將北歸的消息之后,通元館才算收到了大半年來的第一件好消息。
這期間建鄴云煙堡和汝南無塞川都派使者來到了錦衣城,代表夏心燁和甘止誤吊唁為國捐軀的明威鈞,同時這二位主公的親筆書信中,紛紛勸慰明恩使以共治大勢為重,不可輕言決裂開戰(zhàn)。
明恩使糾結躊躇多日,終于艱難決定,暫忍蒼家之怨,詔令明恩信即刻率軍回撤,填補各州兵力空虛。
當下最重要的事務,是召集五主盟會,商討關中、荊襄賑災撫民大計,盡快推動五府組建聯(lián)軍,清剿已成坐大之勢的太白寨匪患,為鈞兒和殞命的將士們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