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十二歲開始喝酒的?！弊映蓪ψ诱颜T惑著。
　　子成要帶子昭去城東的集市，那里有好幾個有名的酒肆。在二十歲以前，想要盡興喝酒，在家是不可能的，所以子成和幾個要好的王都貴戚子弟，便成了城東酒肆的?？?。
　　從冊封典回來，子成被父親禁足了，不過和以往一樣，哥哥總有辦法能出去，比如現(xiàn)在，哥哥便準備以帶他去百工營為名，偷偷溜出去。子昭知道哥哥的花招，有意拿捏著不肯答應。
　　“息開說今天剛好來了好幾車新酒，從西邊拉過來的。”子成見弟弟搖頭，又繼續(xù)誘惑，特別強調(diào)了“西邊”兩個字，“西邊的酒雖不如楚國的貢酒，卻是加了郁金香草調(diào)制，叫西馥，好喝著吶，平時很難喝到。”
　　“父親說了，不讓你和息開一起玩?！弊诱颜业礁绺缯f話中的漏洞?！澳悴慌挛腋嬖V父親？”
　　“我可沒說要和他一起去?！弊映晒恢姓?。“我只是說聽他這么說了?！?br/>　　“跟你去可以，你的劍要給我玩?！弊诱淹{道。
　　息開是王后婦息的侄子，息侯的兒子，息地未來的領主。
　　從息開進入王都的那一刻起，息開便擺開了王后侄子的架勢，弄得到處雞飛狗跳。不過息開有一點好，從來不會得罪他得罪不起的人。這一點，子昭也聽父親說過：父親為息開，坐在王庭的相位上接受了三起投訴，每一起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但息開的做法讓投訴他的眾人很是氣憤——財產(chǎn)上的損失倒是其次了。
　　父親說過其中有一次讓他又好氣又好笑的事。那天父親坐在相位上，在拒絕楚國使者要進入大邑商追討逃奴的請求后，親衛(wèi)領進來一個陶工——陶二，莊嚴高大的大殿和陶二老而猥瑣形成鮮明對比。
　　“你可以走上來一點?！备赣H用盡量溫和的語氣對陶二說，親衛(wèi)示意陶二走上兩級臺階，離右相大人更近一點。
　　“受上帝的兒子、皇天護佑的商王之托，我在這傾聽大商子民的呻吟！把你的請求說出來?！备赣H又重復著已經(jīng)說了很多遍，但不得不再次重復的話。
　　“大人，”陶二頓了一下，鼓起勇氣說，“我請求右相大人判息開大人歸還我的陶場?！?br/>　　“你的理由?！?br/>　　“三個月前，息開大人到小人的陶場，說王宮需要一批素白的陶器，還給了圖樣，要小人照著樣子做。能夠為大王燒制陶器，是小人的福分。接到王宮的活，小人自然高興，便細細尋思，如何才能把這個活兒做好?！?br/>　　后面的故事就是，陶二接到這一大單來自王宮的活計，只收了微不足道的一點訂金，毫不猶豫地雇工、賒賬，依著息開提供的畫樣仔細的做。陶器出來后，要交貨時卻找不到息開。陶二大著膽子到王宮去問，卻不得其門而入。陶二有心把白陶賣了換錢，但有“商”字王室標記的陶器，卻哪里找得到人出手，于是貨就爛在手上了。雇工和賒賬的人紛紛上門討要欠賬，陶二拿不出，發(fā)愁起來。原本笑呵呵想著能夠賺上一筆的，此刻卻變成愁眉苦臉的心事。沒幾天來了個人說愿意幫陶二渡過難關，那批陶器要了沒問題，前提是要一起收購了陶場。陶二萬般無奈低價把陶場賣了還賬。
　　“到前幾天，小人才聽說，買陶場的就是息開大人?！碧斩齑蕉哙轮?，分明是壓抑著憤怒?！澳且慌滋盏拇_是王宮要的，卻是這個月才要。息開……大人他前幾天把白陶送到宮中，在宮門點數(shù)的時候，有人看到息開大人也在，小人方才知道原委?！?br/>　　“息開比子成聰明?！边@是父親得出的結論。息開不過是利用陶二的質(zhì)樸，打了個時間差，便低價得到這所陶坊，委實是心機了得。
　　“子成和息開一起，會吃虧的。”這是父親的第二個結論。
　　陶場最終還是沒能還給陶二，因為息開在整個過程中，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沒有強買強賣，沒有仗勢欺人，甚至沒有欺詐——息開不過是中途“失蹤”了一段時間，而這段時間，的確是商王頌安排他回息地，去押送貢品回王都。
　　好在陶二手藝不錯，父親大人最后在百工營為陶二找了個雇工的活，算是打發(fā)了。倒是百工營的工正有些驚喜——王都中能夠做白陶的工匠不多，陶二這樣的熟手更少。
　　佩著哥哥的短劍，子昭和哥哥一起從相府出發(fā)，經(jīng)過城東的居民區(qū)，再從城北延伸過來的百工營邊上擦過，道路從可以并排通過三架馬車的規(guī)整大路，變成低矮茅草房之間的滿是水洼和泥濘的小巷，直到空氣中的氣味也變得混雜，才終于到了子成說的酒肆。
　　“子成，這里！”息開坐在鋪了蒲草編織的席子上，朝正從門外走進的子成招手，又拍了拍身下的草席。
　　息開是一個很英俊的小伙子，和他的姑母一樣，有著俊美的容顏。眉目間的柔美線條，讓息開顯得秀美。子成說息開是很多王都少女和少婦的夢中情人，子昭很不以為然，總覺得少了些英氣，這一點，他倒是喜歡子畫的哥哥子見。子見是他的諸兄之一、當今大王的長子，現(xiàn)在任大商的多馬亞，有一年子昭在王庭前看到子見御馬而過，英氣勃勃，威風凜凜，心中甚是仰慕。
　　“喲！小伙子佩劍了?。　毕㈤_看著子昭，夸張的表示著驚奇。而子昭卻好奇的張望著酒肆的一切。
　　這是一個半露天的場合，雖然很簡陋，簡陋到只有幾張厚木板做的簡陋案幾，各自架在草席上，分布在酒肆的邊角。
　　這里偏居城東一角，卻可以看出，來這里的并不都是平民——有不少貴族在里間的案幾邊，坐在平時絕看不上的本地的蒲草席上，大聲或小聲地和同伴說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