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敦煌八景之首,常夜這幾日還聽到另一個版本,一個讓他有些哭笑不得的版本。
三危觀傻!
而他常夜竟然是這敦煌八景之首。
常夜當然知道這只是個玩笑話而已,但這也說明原先他在這敦煌城里還是小有名氣的,也難怪老道士常八九說他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這一日常夜匆匆跑了回來,他再也不想出去了,這三危山上到處都是要一睹這天降祥瑞的真相的人。常夜心想,畢竟這古時世界太大而信息傳播太慢,大家又沒什么娛樂活動,所以以進香的名義順便山上瞧個稀奇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此,還是等等吧,等這陣子稀罕勁過了,他再出去看看吧,包括山下的莫高窟,和不遠處的敦煌城。但是,就如同他穿到了這個世界一樣,事情往往是出乎意料的。
常夜這幾日幾乎聽到每個人見面就叫他傻將軍,先前他以為這只是小時候哪個小伙伴給起的外號,但是后來從諸多人的零零碎碎的話語中他好似明白過來這個外號應(yīng)該有個不簡單的故事。但是,他又不好拉著別人問個究竟,他怕一聊起來又是大半天。
常夜覺得這個外號的來歷說不定小輕塵知道,就算他太小不知道,師傅常八九肯定是知道的。所以,他決定回來問問他們。
但是常夜卻發(fā)現(xiàn)這日下午他師傅常八九竟然極其稀罕的來了客人。
他剛一走進老君堂就發(fā)現(xiàn)師傅正在和人喝茶聊天,小師弟常輕塵也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在師傅的身后。
常夜一見有人,便想返身繞到臥房去。他知道師傅的客人多半肯定是認識他的,一旦見了少不得又是聒噪半天。但是他剛想收回跨出去的腳,就被喊住了。
“哎呦,回來了!”
這聲音卻不是他師傅常八九的聲音,而是那客人的說出來的。
老道士常八九微微一抬頭看著常夜便道:“夜兒,過來見過慕先生?!?br/>
常夜無法,只好走了過來,先是對著老道士微微拱手一揖,道:“師傅,我回來了?!比缓笥洲D(zhuǎn)身對著那客人拱手一揖道,“常夜見過慕先生。”
那慕先生忙起身一把扶住了常夜的胳膊,笑道:“豈敢豈敢,當是受我一拜才是,哪里能收恩公一拜?!?br/>
常夜聽得一頭霧水,咋忽然間又搞出一個恩公來了?誰是誰的恩公?是我,我是他的恩公么?
常夜不禁抬眼略微打量了一下這位慕先生。
此人約莫五十來歲年紀,身材微胖,身高雖比常夜略微矮了幾分,但是在這時代卻也算得上身材高大了。著墨綠色暗云紋絲綢長衫,腰間系鑲團玉象牙扣腰帶,腳踏黑色長靴。
看這身穿著,常夜心想此人非富即貴。
那慕先生忙就拉著常夜讓他坐下來,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常夜哪里肯坐,一是他沒搞清楚狀況,二來畢竟人家這么大年紀,而且又是師傅的客人。
老道士見慕先生要拉常夜坐下,他捻著胡須微微笑道:“慕先生客氣了,還是你坐吧,畢竟這是在我老君堂呢,我還在這里呢!”
那慕先生一聽忙覺自己似乎有些失禮了,忙笑道:“是了是了,真人說的極是,在下唐突了?!?br/>
常夜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了老道士的身旁。
“常公子身體可康復了?”慕先生一臉關(guān)切地看著常夜問道。
常夜被問的一臉懵逼,不知道他在說什么,心想難道他問的是自己中鐵砂掌的事情。
慕先生見常夜一臉懵,忙笑道:“哦,在下又唐突了,忘了常公子對以前的事情都記不清了。在下慕磊,今日專程過來感謝常公子救命之恩。”
“救命?”常夜看看慕磊,又轉(zhuǎn)頭看看師傅常八九。
老道士只是捻著胡須默不作聲,雖然他剛剛已經(jīng)聽慕磊說過一遍事情的原委,但是他現(xiàn)在卻沒有直接告訴常夜,而是等慕磊繼續(xù)說下去。
“過這許多時日方才過來,當真是不該!一來委實在下脫不開身,今日終于暫時交完了皇家的公務(wù),這才趕緊尋了過來。二來,在下常年在外東奔西走,對這敦煌城的事倒相對生疏了些,也因此最近幾日方才打聽到救命恩公的下落。所以,才姍姍來遲,委實不該?!蹦嚼诿ψ载煹馈?br/>
“慕先生客氣了!”老道士捻著須笑道。
這慕磊可不是一般人物,他是大澤第一商行慕氏商行的當家。這慕氏商行東到東晉,北到北魏、柔然,南到西蜀,北到西域各國等均有它的分號。
這慕氏商行不做別的,用常夜的話說只做國際貿(mào)易。
比如將西域的珠寶玉石、馬匹皮草等販賣到東晉、北魏、西蜀各國,又將東晉的絲綢布匹、茶葉藥材,或者西蜀的蜀錦、北魏的鐵器、蠟燭等販賣到其他各國,甚至萬里之外的天竺、波斯等地。
總之,但凡天下各國有自己不生產(chǎn)的貨物需求,就有慕氏商行的車隊、馬隊、駝隊、船隊和分號,就能看到高高飄揚的墨綠色“慕”字大旗。
慕氏商行被譽為天下第一行商,和東晉的天下第一坐商陶氏的寶豐行,以及北魏的天下第一工坊高氏的上古坊一起被稱為天下三商。
和慕氏不同,東晉陶氏的寶豐行不走南串北,只坐鎮(zhèn)東晉國內(nèi)的各大城市,其主要做絲綢布匹、糧油糖酒、茶葉藥材等生意。但東晉夠大,人口夠多,也夠富足,所以光這一國就足夠它寶豐行的金字匾額不輸慕氏的墨綠大旗了。
北魏高氏的上古坊以生產(chǎn)鐵器和白蠟為主,鐵器上至刀劍兵器,下至農(nóng)具菜刀等等無不生產(chǎn),其以質(zhì)優(yōu)價廉行銷天下。還有白蠟,天下幾乎大半的白蠟都是出自上古坊,光這一項就帶來了極其豐厚的利潤。
這天下三商雖經(jīng)營內(nèi)容和方式各不相同,但是卻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表面上看這三家分別是慕、陶、高三家的私人產(chǎn)業(yè),但實際上天下人都知道這三家其實全部姓皇,都是各國皇家的產(chǎn)業(yè),每年所得的豐厚利潤也都全部進了各國的國庫。
而這慕氏商行更是這三商中的翹楚,不單單是它生意做的大,行達各國影響力大。最主要是他在大澤國內(nèi)的地位十分崇高,因為它一年上繳國庫兩百萬貫的利潤,占了大澤國一年收入的近半之多。
所以,這慕氏商行的當家慕磊表面上看是無品無級的商人,實際上他在大澤國內(nèi)享受著近乎二品大員的待遇。也因此,他才能穿得了官靴,系得了鑲玉的象牙腰帶。
老道士常八九略微三言兩語給常夜介紹了一下慕磊的身份,常夜不禁聽得心內(nèi)一驚,心道想不到這家伙這么牛逼呢,難怪穿成這樣。不過,和他的身份比起來,慕磊的穿著言行已然十分的低調(diào)內(nèi)斂多了。
“真人過講了,慕某不過是個替皇家經(jīng)商的伙計而已,哪里是什么大員,世人叫我一聲先生已經(jīng)是折煞慕某了?!蹦嚼诓唤灾t道。
老道士沒有接慕磊的話接著和他客套,而是繼續(xù)捻著他花白的胡須微微笑著。
慕磊微微轉(zhuǎn)頭看著常夜,將今日所來的緣由細細說了一遍。
原來,按照慕氏商行的慣例每年入了臘月,各國分號的主事都要趕回敦煌上繳賬本匯報工作,順便等過了春節(jié)再回各國去。而慕氏商行在各國的主事是慕磊的兄弟和他的兒子,他慕磊主要坐鎮(zhèn)敦煌。當然,說是坐鎮(zhèn)敦煌,其實他在敦煌的時間反倒很少,一年之中過半時間都在東奔西走,到各處巡視。而這其中在東晉的時間最多,這主要是因為慕氏商行的收入近半都是來自和東晉的生意。
這眼看著就要入臘月,慕磊正好在東晉都城金陵,于是他決定直接帶上東晉主事他的大兒子慕晚風一起押著一批貨提前回敦煌。
因為無論如何,他慕磊年底都必須回敦煌,他得向皇上匯報商行這一年的經(jīng)營狀況。得匯報賬目,上繳進項。
然而這一路回來卻出乎意料的不太順利,接連碰到了三次搶劫。搶劫這種事情年年都會有,但是像今次這么頻繁連著三次倒是十分罕見的。還好他慕氏商行行商天下,他們自己就養(yǎng)了一支近千人的護衛(wèi)隊。這一次回敦煌,慕磊就帶了一支兩百人的護衛(wèi)隊押著四十幾輛大車浩浩蕩蕩往西北去。
這幾次搶劫雖然傷了二三十個護衛(wèi),但沒有死人,也沒有丟了貨物,也算是萬幸了。但是這一路上慕磊不禁提心吊膽,下令加快步伐日夜趕路,直到入了西澤的境內(nèi)方才稍稍松懈下來。這一路急趕是人困馬乏,終于望到望安門時慕磊的屁股已經(jīng)被巔得不行了,于是便讓護衛(wèi)押著大車先行進城,自己和大兒子慕春風帶著七八個護衛(wèi)在城外十里地的胡楊林里歇息一會,喝盞茶便就進城。
慕磊一行數(shù)人在胡楊林里的茶棚里喝茶,他首先看到的不是別人,正是傻將軍常夜。他當然不認識傻將軍,雖然敦煌城里大部分人都認識傻將軍,但是慕磊不認識。一則是因為他在敦煌時間少,二來以他的身份像這種阿貓阿狗的事情他是顧不得關(guān)心的。
那時常夜正拿一根樹枝在林子里來回劃著,扒拉著地上厚厚的落葉。慕磊只是瞟了一眼便看到常夜忽然從落葉里扒拉出一顆人頭來,只聽得他傻笑一聲“還躲?”
隨即便響起一聲尖利的口哨來,又聽得“砰”的一聲,只見那拿樹枝的傻將軍就飛了出去。隨即從林子里的落葉里忽然跳出四個人來,這四人手持明晃晃的短刀朝著茶棚飛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