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盤那滴血由囊尾回流出來,從針孔滴在碗內(nèi)的藥水里。接著徐先把載著呂不韋血液樣本的針囊掏出,湊到碗口上,卻不立即把血滴下去。眾人凝視小盤那滴血在藥水里化作一團,無不露出緊張神色。在鹿公這座帳營里,擠了十多人,全部是軍方德高望重的人物,除鹿公和徐先外,還有王陵、賈公成、王族的云陽君嬴傲和義渠君嬴樓等,可見小盤是不是呂不韋所出,會決定軍方是否支持他。
項少龍擠在圍觀的人里,問道:“呂不韋這滴血怎得來的呢?”
云陽君嬴傲道:“我拉他出去射箭,鹿公和王將軍則在旁詐作斗耍,取了血他還不知是什么一回事。”
鹿公這時哪有興趣聽人說話,沉聲道:“徐先!”
徐先猛一咬牙,把血滴往水里去。帳內(nèi)鴉雀無聲,各人的心全提到咽喉處,呼吸不暢。血滴落入水里,泛起一個漣漪,然后碰上小盤原先那團血液。像奇跡般,兩團血立時分開來,涇渭分明,一副河水不犯井水的樣子。眾人齊聲歡呼,項少龍立感身輕似燕。未來就是這么可怕,明知小盤必過此關,但身在局中,總是不能自已。
項少龍的私帳里,紀嫣然諸女小心翼翼的為項少龍清洗傷口和換藥,滕翼回來坐下欣然道:“終于找到高陵君的人!”
項少龍大喜道:“在哪里?”
滕翼似乎心情甚佳,一邊由懷里掏出帛圖,邊說笑道:“秦人的所謂田獵,對我這打了十多年獵的人來說只是一場鬧劇,百里內(nèi)的虎狼都要被嚇走?!?br/> 項少龍助他拉開帛圖,笑道:“二哥為何不早點告訴我老虎早給嚇得避難,那我就準備大批虎耳,以十倍價錢出售,讓這批業(yè)余的獵者不致空手而回,保證供不應求,大大賺他娘的一筆?!?br/> 紀嫣然諸女立時爆出震營哄笑。
滕翼捧腹道:“業(yè)余獵者!這形容確是古怪?!?br/> 項少龍喘著氣道:“高陵君的人躲在哪個洞里?”
滕翼一呆道:“竟給三弟誤打誤撞碰對?!敝钢鴪D上離營地五十里許的一處山巒續(xù)道:“此山林木深茂,位于涇水上游,有七個山洞,鄉(xiāng)人稱之為‘七穴連珠’,高陵君想得周到,就算明知他們藏在那里,也休想可找得著他們。我們只知他們在那里,但卻沒法把握到他們有多少人?!?br/> 烏廷芳天真地道:“二哥真是夸大,把整個山區(qū)封鎖,然后放火燒林,不是可把他們迫出來嗎?”
項少龍最愛看烏廷芳的小女兒家嬌憨神態(tài),微笑道:“春霧濕重,這時候想燒林該是難比登天,噢!”一手抓著烏廷芳打來的小拳頭,他仍口上不讓道:“除非燒的是烏大小姐的無名火,那又另當別論?!?br/> 紀嫣然失笑道:“我們的夫君死而復生,整個人變得俏皮起來?!?br/> 趙致伏到烏廷芳背上,助她由項少龍的魔爪里把小拳頭拔回來。
滕翼探頭察看他傷口痊愈的情況,邊道:“不過他們?nèi)綦x開七穴連珠,絕逃不過我們荊家獵手的耳目。嘿!我看該出動我們的兒郎,讓他們多點機會爭取實戰(zhàn)的經(jīng)驗。”
項少龍伸手按著滕翼肩頭,笑道:“這等事由二哥拿主意好了,幸好杜壁不在咸陽,否則形勢將更復雜。嘻!橫豎在呂不韋眼中,我只是個尚有兩天半命的人,無論我在兩天半內(nèi)做什么,他都會忍一時之氣,還要假情假意,好教人不懷疑是他害我,更重要是瞞著朱姬,在這種情況下,我若不去沒事找事,就對不住真正的死鬼莫傲所想出來的毒計?!?br/> 趙致正助紀嫣然半跪席上為他包扎傷口,聞言嗔道:“項郎你一天腿傷未愈,我們姊妹不容許你去逞強動手?!?br/> 項少龍故作大訝道:“誰說過我要去和人動手爭勝?”
紀嫣然啞然笑道:“致妹他在耍弄你??!快向他進攻,看他會不會逞強動手?!?br/> 正鬧得不可開交,帳門處烏言著報上道:“琴太傅到!”
項少龍心中浮起琴清的絕世姿容,就在這剎那,他醒悟到今天大家這么開懷的原因,是因終成功算計了莫傲。此人一日不除,他們休想有好日子過。自把毒丸送到他的咽喉內(nèi),他們立即如釋重負,連一向嚴肅的滕翼亦不時談笑風生。不過世事無絕對,莫傲一天未斷氣,他們?nèi)皂毿⌒囊硪?,不能讓對方看出破綻。此時田貞田鳳兩姊妹剛為項少龍理好衣服,琴清沉著玉臉走進帳內(nèi)來。
與琴清交往至今,她還是首次找上項少龍的“地方”來,他這時泛起的那種感覺頗為古怪。不過鑒貌辨色,卻似是有點兒不妙。
烏廷芳歡呼道:“清姊又不早點來,我們剛來了一場大決戰(zhàn)哩!”
紀嫣然心細如發(fā),皺眉道:“清姊有什么心事?”
滕翼和琴清打過招呼,乘機告退。
琴清在紀嫣然對面坐下來,輕輕道:“我想和你們的夫君說兩句話?!?br/> 諸女微感愕然,紀嫣然亭亭起立,道:“過河的時間快到,我們在外面?zhèn)漶R等候你們?!闭Z畢領著烏廷芳、趙致和田氏姊妹等出帳去。
項少龍訝然望著琴清,道:“什么事令太傅這么不高興哩?”
琴清瞪著他冷冷道:“琴清哪敢不高興,還應恭喜項大人,娶得呂不韋如花似玉的寶貝女兒!”
項少龍曉得是什么一回事,啞然失笑道:“琴太傅誤會,這事內(nèi)情錯綜復雜,呂不韋既不想把女兒嫁我,我也不會要這種女人為妻?!?br/> 琴清愕然道:“那為何太后告訴我,呂不韋請她頒布你們的婚事,又說是你同意的?”
項少龍微笑看她,柔聲道:“琴太傅能否信任我一回呢?田獵后你可由嫣然處得知事情始末。”
琴清緊繃緊俏臉,不悅道:“為何項大人說話總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藏頭露尾,你當琴清是什么人?”
項少龍原是言者無心,但聽者有意的“那聽者”,竟心中一蕩,沖口而出道:“琴太傅想我項少龍當你是什么人呢?”
琴清左右玉頰立時被紅暈占領,大嗔道:“項大人又想對琴清無禮嗎?”
項少龍立時想起那天摟著她小蠻腰的醉人感覺,干咳一聲道:“項少龍怎有這么大的膽子?!?br/> 琴清見他眼光游移到自己腰身處,更是無地自容,螓首低垂,咬著唇皮道:“你究竟說還是不說?”
項少龍看著她似向情郎撒嬌的情態(tài),心中一熱,移了過去,挨近她身側,把嘴湊到她晶瑩似玉的小耳邊,享受著直鉆入心的陣陣發(fā)香,柔聲道:“此乃天大秘密,不可傳之二耳,所以琴太傅勿要怪我這樣的和你說話兒。”
琴清嬌軀輕震,紅透耳根,小耳不勝其癢地顫聲道:“項大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
這是琴清首次沒有避開他,項少龍大感刺激,哪還記得琴清乃碰不得的美女,作弄地道:“那我說還是不說呢?”
琴清不敢看他,微一點頭。
項少龍強制心中那股想親她耳珠的沖動,卻又忍不住盯著她急促起伏的胸口,輕輕道:“因為呂不韋使人對我下毒,估量我絕活不過兩天,所以詐作將女兒許配與我,還要昭告天下,那我若有不測,將沒有人懷疑他,至少可瞞過太后?!?br/> 琴清劇震一下,俏臉轉白,不顧一切別過頭來,差點兩唇相碰。
項少龍嚇得仰后半尺,旋又有點后悔地道:“教琴太傅受驚,幸好我識破他的陰謀,破去他下毒的手法,但此事呂不韋卻懵然不知,仍將女兒嫁我,事后定然千方百計悔婚,那時太后就知他在騙她,所以我佯作應允。”
琴清如釋重負地舒一口氣,捧著胸口猶有余悸道:“差點嚇死人家?!毙智文樕?,那情景有多動人就那么動人。
項少龍欣然道:“多謝琴太傅關心?!?br/> 琴清雖紅霞未退,神色卻回復正常,微微淺笑,溫柔地道:“算我這回錯怪你吧!與你剛才想借故對我無禮兩下扯平,以后不許再犯。唔!弄得人家耳朵怪癢的?!?br/> 項少龍心神俱醉,笑著點頭道:“琴太傅既明言不準我對你無禮,我會考慮一下,遲些告訴你我的決定好嗎?不過這又是天大秘密,不可傳于二耳。”
琴清“噗哧”嬌笑,嫵媚地白他一眼,盈盈而起道:“你這人哪!教人拿你沒法?!?br/> 項少龍陪她站起來,攤手道:“只要琴太傅不再整天為我動氣便謝天謝地。”
琴清幽幽嘆道:“要怪就怪你自己吧!什么事都不和琴清說清楚,不迫你不肯說出來。是了!剛才你一擲五針的事,傳遍軍營,人人皆知,我由太后帳內(nèi)出來時,見到管中邪和嬴盈等在研究靶上的飛針?!?br/> 接著垂首輕輕道:“項大人可否送一根飛針給琴清呢?”
項少龍毫不猶豫探手腰間,拔出一根飛針,自然地拉起她不可觸碰的纖美玉手,塞在她掌心里,柔聲道:“再恕我無禮一次好嗎?”
琴清猝不及防下被他所乘,大窘下抽回玉手,嗔道:“你……”
項少龍手指按唇,作個噤聲的姿勢,又指指外面,表示怕人聽到,笑道:“這是不想我項少龍把琴太傅當作外人的代價,以后我有空會來找我的紅顏知己說心事話兒,什么有禮無禮都不理?!?br/> 琴清現(xiàn)出個沒好氣理睬他的嬌俏神情,往帳門走去,到了出口處,停下來冷冷道:“你有手有腳,歡喜來找琴清,又或不來找琴清,誰管得你!”這才把嬌軀移往帳外。
項少龍搖頭苦笑,看來他和琴清雙方的自制力,是每況愈下,終有一天,會攜手登榻,那就糟了??墒侨艨珊退癫恢聿挥X的“偷情”,不也是頂浪漫迷人嗎?
田獵的隊伍緩緩渡河,在徐先的指示下,加建兩道臨時的木橋,現(xiàn)在共有四道橋梁。獵犬的吠叫聲響徹平原,養(yǎng)有獵鷹者把鷹兒送上天空,讓它們高空盤旋,揚威耀武。項少龍想起周良的戰(zhàn)鷹,對獵鷹大感興趣,暗忖著遲些弄頭來玩玩,既有實用價值,該算有建設性的玩意。紀嫣然諸女隨琴清加入朱姬的獵隊,他自己則伴小盤卸駕出獵。這些日子來,他和朱姬盡量避免見到對方,免得尷尬,也可能是朱姬恐怕嫪毐嫉忌他。
當他抵達岸邊,小盤在群臣眾衛(wèi)簇擁下,渡過涇水。項少龍和十八鐵衛(wèi)趕到隊尾,遇上殿后的管中邪。
項少龍笑道:“還以為管大人加入女兒軍團哩!”
管中邪知他暗諷自己整天和鹿丹兒及嬴盈混在一起,淡然道:“公務要緊,再不把她們趕跑,恐怕項大人降罪于我?!?br/> 項少龍心中一懔,知道他因決定除去鹿公,認為鹿丹兒對他再無利用價值可言,故語氣冷淡。至于嬴盈,本是他以之聯(lián)結昌平君兄弟的棋子。不過若項少龍、鹿公等在高陵君來襲時被殺,那負責安全的禁衛(wèi)和都騎兩軍均不能免罪,呂不韋定會借此革掉昌平君兄弟和一眾都騎將領,好換上他自己的心腹手下。反是都衛(wèi)軍留守咸陽,與此事無關,可以置身事外。故此無情的管中邪,再沒有興趣理會嬴盈。
莫傲想出來的毒計,均非他項少龍應付得了。這次占在上風,全因幸運。
管中邪見他不作聲,以為他不高興,忙道:“項大人一擲五針,力道平均,教人傾佩。”
項少龍漫不經(jīng)意道:“雕蟲小技吧!”
兩人并騎馳過木橋,蹄聲隆隆作響。平原長風吹來,項少龍精神一振,太陽往西山落下去,陽光斜照,大地一片金黃。
管中邪道:“差點忘了,呂相有事找項大人呢?!?br/> 項少龍應一聲,馳下木橋,往前方大旗追去。
涇水東岸的平原廣及百里,一望無際,其中丘巒起伏,密林處處,河道縱橫,確是行獵的好地方。過萬人來到大平原,只像幾群小動物,轉眼分開得遠遠的,各自尋覓獵物。小盤這隊人數(shù)最多,由于其中包括朱姬和王族的內(nèi)眷、公卿大臣,故只是流連在離岸不遠處湊熱鬧,應個景兒。
呂不韋領項少龍馳上一座小丘,遙觀一群獵犬狂吠著往下面一座密林竄去,后面追著小盤、王賁和貼身保護的昌平君兄弟與一眾禁衛(wèi),欣然道:“我和太后說了,待會野宴由她親自宣布少龍和娘蓉的婚事?!?br/> 項少龍不由佩服他的演技,仍是如此迫真自然。
呂不韋問道:“少龍該沒有異議吧!”
項少龍淡淡道:“我只怕自己配不上三小姐?!?br/> 呂不韋呵呵笑道:“我最歡喜少龍的謙虛,待我搬到新相府,立即擇日為你兩人成親,好了卻心愿?!?br/> 項少龍心中暗笑,到時你這奸賊就明白什么是進退維谷的滋味,只看看他們奸父毒女的狼狽樣子,已心懷大快。
呂不韋道:“高陵君方面有什么動靜?”
項少龍作出擔心的樣子道:“我已著人暗中監(jiān)視他,不過卻發(fā)覺不到他另有伏兵,或者是我們多疑?!?br/> 呂不韋道:“小心點總是好的,這事全權交給你處理?!苯又p輕一嘆道:“少龍!你是否仍在懷疑我的誠意呢?”
項少龍猝不及防下,呆了一呆,囁嚅道:“呂相何出此言?”
呂不韋苦笑道:“少龍不用瞞我,那晚中邪請你到醉風樓喝酒,見到你把單美美敬的酒暗潑到幾下去。唉!你以為那是毒酒嗎?”
項少龍心中叫絕,卻不能不回應,也以苦笑回報道:“正如呂相所言,小心點總是好的吧?”
兩人對望一眼,齊聲笑起來。
呂不韋按在項少龍肩頭上,喘著氣笑道:“娘蓉成了你項家的人,少龍是我的好女婿,那時該可放心喝酒?!?br/> 項少龍暗叫厲害,呂不韋這番話一出,既可使自己相信單美美那杯根本不是毒酒,只是自己多疑,又可在自己“臨死”前騙得他項少龍死心塌地。不用說是“真正快要死的”莫傲想出來的妙計,免得他和徐先等先發(fā)制人,壞他的陰謀。想到這里,真心的笑起來。星月覆蓋下,營地洋溢一片熱鬧歡樂的氣氛。
狩獵回來的收獲,給燒烤得香氣四溢,一堆堆的篝火,把廣及數(shù)里的營地照得溫熱火紅。獵獲最豐的十個人,被邀請到王營接受朱姬和小盤的嘉賞,并出席王營的野宴。烏廷芳收獲最佳,與趙致和田氏姊妹興高采烈的泡制野味,紀嫣然則和琴清在一旁喁喁細語。項少龍循例和昌平君兄弟巡視王營,提醒守衛(wèi)莫要樂極忘形,稍有疏懈,滕翼和荊俊這時回來了,由兩人處知道自己烏家精兵團這支奇兵已進入戰(zhàn)略性的位置,監(jiān)視高陵君的人。項少龍放下心來,與兩人商量妥當,正要去找徐先,剛踏入寨門,給嬴盈截著。
妮子神色不善,冷冷道:“項少龍!你隨我來!”
項少龍摸不著頭腦的隨她走下山坡,到了營帳重重的深處,廣場處傳來的人聲和掩映的火光,份外顯得此地暗黑幽清。嬴盈靠著營帳,狠狠地瞪他。她的秀發(fā)垂下來,仍未干透,身上隱隱傳來沐浴后的香氣,不用說是在附近的河溪作美人出浴。他心中同時想起各種問題,自認識嬴盈后,雖被她糾纏不清,恩怨難解,但由于公私兩忙,他從沒有認真去想兩人間的關系。此刻去了莫傲這心魔,他終有余暇思索。若站在與呂不韋對敵的立場上,他理該不擇手段的由管中邪手上把嬴盈奪過來。橫豎在這人人妻妾成群的年代,多她一個實在沒什么大不了,何況她長得如斯美麗誘人。到那時他和昌文君兄弟的關系將更密切,秦國軍方和王族會把他視作自己人,亦對管中邪造成打擊。因為假若鹿公等死不了,昌平君兄弟又沒有罷職,管中邪當然會爭取嬴盈,好藉姻親的關系去鞏固自己在咸陽的地位。至于鹿丹兒,由于鹿公的反對,管中邪不無顧忌,此事怕連朱姬都幫不上忙,嬴盈便沒有這方面的問題。
無論是他或管中邪去娶嬴盈,部是基于策略上的考慮。想到這里,不由心中苦笑。娶得這刁蠻女不知是福是禍,自己確是有點不擇手段。若要弄嬴盈上手,這兩天是最佳機會,因為管中邪以為她失去利用價值,對她冷淡。時機一過,他就要正面和管中邪爭奪。說真的,他哪有閑情去和管中邪爭風呷醋。
這些念頭電光石火般閃過腦際,嬴盈惱恨地道:“項少龍!我嬴盈是否很討你的厭,找你較量,總是推三推四,又賴腿傷不便,怎么在儲君前卻能表演飛針絕技,現(xiàn)在誰都知道你不給面子人家,這筆賬該怎么和你算?”
項少龍恍然大悟,知她在看過自己那手超水準的飛針,心中生出愛慕之情。表面雖是來興問罪之師,暗里卻隱存投降修好之意,所以撇開其他女兒軍,獨自前來找他。
項少龍?zhí)で皟刹?,到離她不足一尺的親密距離,氣息可聞下,微笑道:“好吧!算我不對,不過腿傷確非憑空捏造,我大可脫下褲子給你檢查!”
嬴盈俏臉飛紅,跺足大嗔道:“誰要檢查你?我要你再擲給我們看?!?br/> 項少龍大感頭痛,若擲不回上次的水準,他就要露出虛實,苦笑道:“今天我擲針時,傷口又迸裂開來,讓我們找別的事兒玩?!?br/> 嬴盈果然對他態(tài)度大有好轉,天真地道:“玩什么好呢?”
項少龍聽得心中一蕩,想起她兄長曾說過秦女上承游牧民族的遺風,婚前并不計較貞操,而嬴盈更是風情得很,眼光不由落在她比一般同年紀女孩豐滿多了的胸脯上,道:“你的營帳在哪里?”
嬴盈整塊俏臉燒起來,大嗔道:“你在看什么?”退后小半步,變成緊貼后面的營帳。
項少龍啞然失笑道:“哪個男人不愛看女人的身體,嬴大小姐何用大驚小怪?這樣吧!初更后我到你的營地來找你,到時給足你面子,好讓你下了這口氣?!?br/> 嬴盈高興起來,伸出屈曲的尾指,笑靨如花道:“一言為定。”
項少龍也伸出尾指和她勾著,俯前細看她那對美麗的大眼睛道:“到時不要又布下陷阱來害我,哼!”
嬴盈明知這男人對自己驕人的酥胸意圖不詭,仍挺起胸脯不屑地道:“誰有閑情去害你哩!記著!假若你失約的話,嬴盈一生一世都會恨你的。”
項少龍運力一勾,嬴盈嬌呼一聲,嬌軀往他倒過來,嚇得她忙往橫移開去,脫出他的懷抱,卻沒有責怪他,白他一眼道:“我的營帳在王營之西,旗是紫色的,帳門處繡了一朵紫花,切莫忘記。”再甜甜一笑,小鳥般飛走。
項少龍想不到這么輕易與她和解,喜出望外,暗忖難怪秦人歡喜田獵,因為田獵正是求偶的絕佳時節(jié)也。
晚宴的場所選上露天的曠野,四周是林立的營帳、木寨和寨壁。小盤和朱姬的主席設在北端,其他三方擺下三排共六十多席,每席四至六人,席與席間滿插著火把,烈火熊燒,充滿野火會的氣氛。酒當然是這種場合不可缺的東西,食物則全是獵獲物,飛禽走獸,式式俱備,肉香盈鼻,感覺上火辣辣的,別饒風味。除高陵君和田單托詞不來外,王族公卿全體出席,其中除了像鹿丹兒、嬴盈、紀嫣然這類貴胄將官的親屬外,就是田獵時表現(xiàn)最佳的入選者。
紀嫣然、烏廷芳和趙致三女與琴清同席,害得鹿公都不時要朝這居于朱姬左側處的首第三席望過來,其他定力差得多的年輕人更不用說。首席處坐的是太子丹和徐夷則,不時和朱姬談笑。紀嫣然仍是那副舒逸閑懶的風流樣兒,像不知自己成為眾矢之的。小盤還是初次主持這么大場面又是別開生面的宴會,正襟危座,神情有點不大自然。但最緊張的仍要數(shù)坐在朱姬后側侍候的嫪毐,因為朱姬剛告訴他:待會儲君會公布擢升他為內(nèi)史。不過最慘的卻是項少龍,被安排到小盤右側呂不韋那第一席處,一邊是呂不韋,另一邊則是木無表情的呂娘蓉和神態(tài)從容的管中邪,莫傲照例沒有出席,既因職份不配,也免惹人注目。各人先向小盤祝酒,由呂不韋說出一番歌功頌德的話,接著小盤舉盞回敬群臣,宴會開始。
呂不韋起立向隔了徐先那席的鹿公敬酒,坐下來向小盤道:“聽說儲君你射下一頭大雁,此乃天大吉兆,我大秦今年必然風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br/> 小盤欣然舉杯道:“右相國,寡人和你喝一杯?!?br/> 呂不韋忙舉杯喝了。旁邊的項少龍看得心中喝采,呂不韋的演技固可取得終身成就獎,小盤大概亦可以得個最佳男主角,因為他正是這戰(zhàn)爭時代的正主兒。
管中邪的聲音傳來道:“項大人待會在儲君主持的晚藝會上,肯否再表演一次五針同發(fā)的驚世秘技?”
項少龍心中暗罵,別過頭去,立時發(fā)覺他兩人間夾著一個面無表情的呂娘蓉那種尷尬僵硬的氣氛,先向呂娘蓉點頭微笑,對管中邪道:“獻丑不如藏拙,我還未看過管大人鐵弓的威力,管大人可否償我所愿?”心中暗笑,今晚不愁你管中邪不顯示實力,好在秦人前露上一手,就像他那五根仍插在箭靶上的飛針。
管中邪哈哈一笑道:“只要項大人吩咐,下屬怎敢不從命,若非大人腿傷,真想和大人切磋兩招,享受一下受高手指教的樂趣?!?br/> 他這么一說,項少龍猜到管中邪會于晚宴后在坡下主騎射場舉行的晚藝會上一展身手。
湊到后面的呂不韋俯近項少龍背后向呂娘蓉道:“娘蓉你給爹好好侍候項大人?!?br/> 呂娘蓉白項少龍一眼,淡然道:“項大人可沒有和娘蓉說話??!”
呂不韋大力拍拍項少龍肩頭,責怪道:“少龍!快給我哄得娘蓉開開心心的?!?br/> 項少龍感到朱姬和紀嫣然、琴清等人都在注視他們,更感渾身不自在,苦笑道:“曉得。”
呂不韋和管中邪各自找人斗酒談笑,好給他們制造機會,可說是“用心良苦”。
項少龍望向呂娘蓉,剛好她也朝他看來,項少龍勉強擠出點微笑道:“三小姐今天獵到什么回來呢?”
呂娘蓉本亦擠出點笑容,待要說話,豈知與項少龍灼灼的目光甫一接觸,立即花容黯淡,垂下頭去,搖搖頭道:“今天我沒有打獵的興致。”
項少龍心道:“算你還有點良心吧!心中懂得不安。”口上卻道:“不是我項少龍破壞三小姐的興致吧?”
呂娘蓉嬌軀微顫,抬起俏臉,打量他兩眼,神情復雜矛盾。在火光下的呂娘蓉,更見青春嬌艷,比得上嬴盈的美麗,只是身材體態(tài)沒有嬴盈般惹人遐思。忽感不妥,原來呂娘蓉一對眸子紅起來,淚花愈滾愈多。
這時呂不韋也發(fā)覺異樣,趕過來焦急道:“娘蓉!要不要回帳歇歇?”
呂娘蓉倏地站起來,引得朱姬、小盤、琴清、紀嫣然諸女和鹿公、徐先這些有心人,眼光全落在她身上,哭道:“我不嫁他了!”言罷不理呂不韋的叫喚,掩面奔往后方的營帳去。由于野宴場猜拳斗酒的吵鬧聲凌蓋一切,知道這事發(fā)生的人只屬有限的少數(shù),沒有引起廣泛的注意,更沒影響到現(xiàn)場的氣氛。呂不韋和管中邪呆望她遠去的背影沒入營帳間的暗黑里,均是無可奈何。反是項少龍對她略有改觀,暗忖她終和乃父不同,做不慣騙人的事,同時猜到她對自己不是全無好感。嫪毐此時奉朱姬之命過來,請呂不韋去,后者向管中邪打個眼色,應命去了。
管中邪剛要去尋呂娘蓉,給項少龍一把抓著,道:“讓她去吧!這種事是不能勉強的?!?br/> 管中邪臉上露出個古怪神情,坐回席上,苦笑道:“項大人說得對!”
呂不韋這時走回來,沉聲道:“暫時取消婚事,遲些再說。唉!少龍!我不知該怎么說?!?br/> 項少龍卻是心中暗喜,詐作黯然道:“呂相不用介懷。嘿!我想……”正要找借口溜走,嫪毐又來了,這回是請項少龍過去。
項少龍最怕見朱姬,聞言硬著頭皮走過去,到朱姬席旁,朱姬淡淡道:“少龍不用多禮,請坐!”
項少龍在她左后側處蹲坐下來,低聲道:“太后有何賜示?”瞥一眼坐在朱姬后方五步許處的嫪毐,正豎起耳朵聽他們說話,但由于場內(nèi)吵聲震天,理應聽不到他們那種音量。
朱姬受嫪毐的滋潤,更是容光煥發(fā)、艷色照人。幽幽的目光注在他臉上,嘆道:“少龍!你和政兒都變了?!?br/> 項少龍想不到朱姬會這么說,嚇了一跳道:“太后!”
朱姬微怒道:“我不想聽言不由衷的話,唉!你們是否心中在怪我呢?”后一句語氣軟化下來,帶著幽怨無奈。
項少龍生出感觸,自己其實確可以使她避過嫪毐的引誘,只是基于命運那不可抗拒的感覺,又不能以自己代替嫪毐,才放棄這個想法,使朱姬泥足深陷,心中豈無愧意,一時說不出話來。
朱姬湊近點,以蚊蚋般的聲音道:“每次我都是把他當作是你,明白嗎?”
項少龍虎軀一震,往她望去。
朱姬秀眸一紅,避開他的目光,語氣回復平靜道:“項統(tǒng)領可以退下!”
項少龍發(fā)怔半晌,退回呂不韋那席去。尚未有機會和呂管兩人說話,鹿丹兒和嬴盈手牽著手跳跳蹦蹦的走過來,要拉管中邪到她們的貴女群中去斗酒,目光卻在他項少龍身上打轉。
管中邪哪有心情,婉言道:“我奉項大人之命,待會要活動一下?!苯又蝽椛冽埖溃骸绊棿笕巳粝肟茨I丑,請代我接過兩位小姐的挑戰(zhàn)。”
項少龍害怕呂不韋追問自己和朱姬說了什么話,哈哈一笑道:“管大人真會說話!”轉身隨二女由席后的空地,繞往另一端去。
鹿丹兒大感意外,毫不避嫌地挨著他,邊行邊道:“算你識相,我們講和好嗎?”
項少龍心中好笑,知道嬴盈并沒有把剛才和自己的事告訴這個刁蠻女,瞥嬴盈一眼,正要說話,前方有人攔著去路,原來是昌文君和荊俊兩人。
荊俊笑道:“兩位大小姐想灌醉我三哥嗎?得先過我這關才成?!?br/> 兩女見他左手提壺,右手持杯,停了下來,齊叫道:“難道我們會怕你小俊兒?”
項少龍想不到荊俊和她們這么稔熟,猜到荊俊定曾撩惹遇她們。
昌文君向項少龍笑道:“項大人收到小妹和丹兒的紅花嗎?”
兩女的俏臉立時飛紅,狠狠瞪昌文君一眼。
鹿丹兒叉腰嗔道:“給他有用嗎?一個跛子做得出什么事來?”
項少龍一頭霧水地道:“什么紅花?”
荊俊怪笑道:“花可以給三哥,行動則由小弟代為執(zhí)行?!?br/> 兩女齊聲笑罵,俏臉興奮得紅紅的,在火把光掩映下更是嬌艷欲滴。
昌文君湊近項少龍解釋道:“是我們大秦的風俗,田獵之時,未嫁少女若看上心儀男子,便贈他一朵手繡的紅花,持花者三更后可到她帳內(nèi)度宿,嘿!明白吧!”
項少龍想不到秦女開放至此,說不出話來,目光卻不由逡巡到兩女身上。
嬴盈跺足嗔道:“二兄你只懂亂說話?!?br/> 鹿丹兒卻媚笑道:“我還未決定把花送誰,待晚藝會時再看看。”
項少龍大感刺激,秦女的開放,確非其他六國能及,向荊俊笑道:“小俊!丹兒小姐在提點你?!?br/> 昌文君道:“那是否由你五弟取花,實際行動卻由你執(zhí)行?”
嬴盈和鹿丹兒雖被三個男人大吃其豆腐,卻沒有介意,只作嬌嗔不依,教人更涉遐想。
荊俊最愛對美女出言挑逗,笑道:“若我得到兩位美人兒的紅花,就把嬴小姐的送給三哥,丹兒姑娘的留下自享,噢!”
鹿丹兒一腳往他踢去,荊俊原地彈起,仰后一個倒翻,兩手一壺一杯,竟沒半點酒淌下來,四人都看呆了眼。右方晚宴仍在熱烈進行,二百多人鬧哄哄一片,他們這里卻是另有天地。
昌文君還是初睹荊俊的身手,吁出一口涼氣道:“只這一手,丹兒就要把紅花送你。”
鹿丹兒驚異不定地瞪著荊俊道:“小俊猴兒!再翻兩轉來看看。”
荊俊臉上掛著一貫懶洋洋惹人惱恨的笑意,瞇眼放肆地打量鹿丹兒道:“若你變作雌猴,我就扮雄猴帶你到樹上翻筋斗?!?br/> 鹿丹兒怒叱一聲,搶前揮拳猛打,荊俊竟一邊飲酒,一邊閃躲,你追我逐下,沒入營帳后去。項少龍看得心中大動,荊俊雖非秦人,卻是自己和王翦的結拜兄弟,又有官職,說不定鹿公會同意他和鹿丹兒的交往。鹿丹兒這般年紀的女孩最善變,她對管中邪生出興趣,只是基于崇拜英雄的心理,若荊俊有更好表現(xiàn),又有鹿公支持,加上兩人年紀相若,又都那么愛鬧,說不定玩鬧下生出情愫,可化解管中邪利用鹿丹兒來與秦國軍方攀關系這著辣招。
此時鐘聲敲響,全場肅靜下來。三人立在原地,靜聽小盤說話。
小盤挺身而立,先向母后朱姬致禮,然后公布今天田獵表現(xiàn)最出色的十位兒郎,全部封為裨將,立準加入隊伍。十位年青俊彥大喜,趨前跪謝君恩,宣誓效忠。接著小盤從容不迫地宣布一連串的人事調(diào)動,包括升騰勝為新設的外史、嫪毐為內(nèi)史的事。
有些大臣雖覺嫪毐作內(nèi)史有點不妥,可是嫪毐乃太后身邊的紅人,鹿公徐先等又沒反對,誰敢作聲。然后“戲肉”來了,小盤先頌揚呂不韋設置東三郡的功績,最后封呂不韋為“仲父”,還說了一大串有虛榮而無實質的職責,不用說是由李斯的超級頭腦創(chuàng)造出來。先不說呂不韋權傾秦廷,只要徐先和鹿公兩位最德高望重的人沒有異議,此事立成定局。最后君臣舉杯互祝下,宴會宣告結束。昌文君一聲告罪,趕去侍候小盤和太后離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