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細(xì)雨,青石板的路面,點(diǎn)綴著幾縷頑強(qiáng)的探出頭的嫩芽。
雨幕把周圍斑駁的老房子隱去了。
集市也沒有太多喧囂,除了個把賣傘的攤位依稀幾個路人仿佛在討價還價。
這是三月的江南,春冬交際,說熱不熱,說冷不冷,潮濕少陽光。
洛衣鎮(zhèn),人不多,多是些老幼婦孺。年輕的,有把子力氣的,早去了大城市討生活。
小樓在走,滑膩膩的路面,健步如飛。
小樓住在小樓,名叫小樓,現(xiàn)在要回小樓去。
他個兒不高,也不壯,臉色偏黃,五官倒是秀氣,戴著個斗笠,著一身泛藍(lán)的褂子,雙腿打著束腳,腳踩著一雙平底木屐。
背上,新買的一大袋面粉,粗布袋子包著,裹得緊。
背上的面粉是家里一個月的口糧。
十五年前父親離開這里去大城市碰運(yùn)氣,就再也沒回來過。但是每到月初或是月末,總會寄些銀兩和書信。
他從出生就沒見過母親的面,一歲時父親就離家了,和家里一個哥哥一起生活。哥哥比他大三歲。這些年多虧了周圍的鄰居照應(yīng),兩兄弟才勉強(qiáng)過活。
哥哥叫小莊,頗有些聰慧,喜歡書,曉得識文斷字。偶爾做些幫人填字的生意。一心想著考個秀才然后當(dāng)個教書先生,如果運(yùn)氣好能考中舉人,那家里境遇就完全不同了。
家里的生計(jì)主要還是靠小樓在當(dāng)鋪當(dāng)伙計(jì),偶爾兼去碼頭幫工。
“哥——,我回來了。新來的面粉,我搶了一大袋?!?br/> 雜貨鋪在小鎮(zhèn)的北邊和小樓的家頗有些距離,又下著雨,為了不受潮,小樓也是一路小跑著過來的,到了家中,也是有點(diǎn)喘。
“哦,知道了?!?br/> 聲音來自二樓,小莊在二樓的“書房“里謄寫一部《管子》,隔壁的王嬸家的孩子要讀私塾,沒這本書,請小莊給抄一份。
二樓。
書桌,四寶,竹床,竹制的書架,幾本手抄的冊子擺的整整齊齊。
寫字的是小莊。
方巾,藍(lán)色長褂,足蹬一雙麻布鞋。相貌比小樓成熟一些,眼睛卻是更透亮。仿佛能讀懂人的心思似的。
小樓聽了,也不以為意,知道大哥在讀書或者寫字,便徑直把面粉放在灶臺旁。然后自行出去了。
今天當(dāng)鋪歇業(yè),打掃完,買了面粉便回了。趁著天還沒黑,他要趕緊去碼頭幫幫手,雨天,卸貨的價錢會多一些。運(yùn)氣好,還能討一瓢酒。
出了門,小樓小跑著往南邊的碼頭去了。
他跑得快,又熟路,不一會兒就到了南邊的村口。
“喲,小樓,這么急。去碼頭干活呀。你哥知道嗎?”
“是的,王伯?!?br/> 問話的是村口鐵匠鋪的王師傅,每年過年當(dāng)鋪生意淡的時候,小樓都會來這里學(xué)手藝。
大哥是不讓小樓學(xué)這些的,也不想讓小樓去碼頭干活,總想著讓他和他一樣,多讀讀書,考取功名。
小樓趕著急,隨意答了一句就走了。
“哈哈,這孩子,就是急性子。不過也確實(shí)有把子力氣,要是能跟我干那我倒要真省力不少?!蓖鯉煾悼葱亲哌h(yuǎn)了,便繼續(xù)錘他的蹄鐵。
碼頭。
絲絲雨幕下,五六艘小漁船停靠在岸邊。
卸貨的阿牛遠(yuǎn)遠(yuǎn)看見小樓來了,忙沖著他叫。
“小樓爺,快來,快來,就等你呢。今天忙完了有酒喝?!?br/> 小樓雖然看著瘦弱,但是手腳麻利,力氣也不錯,所以碼頭上的船家都挺喜歡這個小伙子。
“好嘞?!?br/> 除了正常的魚,菜,鹽,今天還特別多了一船綢緞,想必是雜貨鋪老板新訂的貨。
幾個年輕人手腳麻利,但把貨都卸完,卻也忙活了不少的時間。
直到夜幕沉在江邊,碼頭燃起火把,才算都干完。雨還在下,大家都有些乏了。
“一人一瓢米酒,都別搶啊?!贝a頭大哥這時候捧出幾罐自家釀制的米酒,開壇,陣陣酒香,幾個伙計(jì)都爭相著圍了上來。
小樓也拿了一碗,靠著碼頭邊的木樁,眺望著江水,正喝著,忽見江邊一艘小船駛來,看起來還很遠(yuǎn),卻好像很快就順著江水來到岸邊。蹊蹺的是,也沒有船夫劃船。
只是船頭站著一個穿著白色僧袍的年輕僧人。
他慢慢地下了船,好像輕飄飄的,周圍的雨好像也沒有看見他似的,都避開了。
周圍的幾個伙計(jì)忙著爭酒,倒也沒有留意他。
“請問,此地可是洛衣鎮(zhèn)?”
白袍僧人禮貌地向碼頭旁聚在一起的伙計(jì)問道。
眾人一抬頭,看到是個外地來的僧人,也是一怔。洛衣鎮(zhèn)本就是個小鎮(zhèn)子,多年來幾乎沒有外人來。
看到此僧人面善,身材勻稱修長,一身白袍也是干凈整潔,左手一串綠松石念珠,眉心一點(diǎn)朱砂,語調(diào)輕和,像是來自大的寺廟的人物,為首的阿牛便答道:“是的,此地就是洛衣鎮(zhèn)。大師您來這里是尋人還是游歷?”
“多謝這位施主,我確是來尋人的?!卑着凵撕险菩卸Y,倒是把阿牛給驚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