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燭熄滅,仿佛連三叔手上的手電光芒都變弱了下來。我激靈地打了個寒戰(zhàn),一陣奇怪的冷風像是從江水里涌了上來。
有一股奇怪的感覺,讓我不由自主地想從船沿向下看,那黑漆漆的江水里,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吸引著我。
突然,一只大手猛地將我拽了回來,用力將我摁在了小船的橫板上。
“娃子,閉上眼。”三叔神色凝重的叮囑,我如夢初醒,聽話地閉眼,但又忍不住好奇,偷偷睜了道縫,偷看三叔要做什么。
夜色濃重的像抹不開的墨,三叔沒有發(fā)現(xiàn)我偷看。他從挎包里抓出了一把紙錢,灑向了空中,念了一聲:“三魂永固,魁星參斗。七魄照命,以映臺星,鬼魅魍魎,助我起!”
呼啦啦。
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吹亂了空中的紙錢,一縷縷似有若無的影子似乎在爭搶著那些飄舞的紙錢,然后落向水面。
咕咚咕咚。
小船旁的水面翻滾起了水泡,就像水底下有個大火爐,將江水煮沸了一般。我隱約看到江面上出現(xiàn)了兩個白色的影子,渾身濕漉漉地出現(xiàn)在船的兩邊。
因為我瞇著眼睛,一開始還有點看不真切,但仔細看,我不禁心中隔應了一下。
那不是我嗎?
我看到了一個面色蒼白的我,浮現(xiàn)在船的左邊,穿著的是紙人的衣服,臉上抹著鮮艷的腮紅。
而右邊的是穎穎的紙人,浮現(xiàn)在小船的右邊,她依然是紙人的模樣,而我不能理解,怎么會有另一個我站在水面上?
“引魂。”三叔面色鄭重地說出了兩個字,另一個我便和紙人的穎穎無聲無息地沒入了水下。
那片水面透發(fā)幽幽的白光,我隱約能看到有一團黑色的水藻漂浮在水面上,似乎剛剛船底撞到的就是它。
三叔面色凝重地站在船頭,拿起九節(jié)竹竿向下伸了過去,然后勾住了什么東西,在慢慢地向上拉起來。
那東西似乎很重,三叔卯足了勁,雙腳撐開站在船頭,連小船都跟著晃悠起來。水浪波動在木船的兩邊,讓我都坐不穩(wěn),趕緊抓住橫板才穩(wěn)住身子。
三叔粗壯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廢了很大的力氣才將九節(jié)竹竿拉起了一半左右,這時我看到那團黑色的‘水藻’離開了水面,下面是一大片白色。
那是一個人。
這時我才意識到,那不是水藻,而是人漂浮在水面上的頭發(fā)。
有人站在水里?
我不知不覺已經(jīng)睜大了眼睛,看著被三叔拉出水面的那個人,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撲面而來,恍惚間,耳邊似乎幽幽地響起有人輕輕叫我名字的聲音。
“紹紹…”
“紹紹…”
那個聲音又柔又幽,飄渺的不知道來自何處。
“娃子,聽見誰叫你,都別應聲。”三叔頭也不回地道,他還在用力拉著自己的九節(jié)竹竿,桿頭的鉤子勾住了那個人的腰帶上,已經(jīng)拉起了半邊身子。
那個聲音熟悉又陌生,飄忽不定地在蘆葦蕩中回蕩,我使勁捂著耳朵,從未有過的害怕讓我只敢抱著頭蹲著,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
蘆葦?shù)年幱袄铮坪跤袞|西在晃動,閃過些許紅黑相間的鱗片。
這幾分鐘是我過得最漫長、最難熬的幾分鐘,直到當啷一聲,三叔把竹竿丟在了船板上,雙手托著河里那人的腋下,將那人拖上了小船。
那個聲音漸漸消失了,那兩個紙人沒有再浮上來。
被拉上來的那個人一動不動,臉被纏著水草的黑發(fā)遮住,看不清楚樣子。她穿著件白色的衣服,沾著些黃色的河泥,還有條藍色的七分褲。
我心中突然惶恐了起來,一種說不清的恐懼感,讓我不敢去接近三叔和那個一動不動的‘她’。
三叔喘了一口氣,看了我一眼,沒說話,把熄滅的蠟燭拿了過去,重新點燃后,放在了那個人的頭頂上方一寸左右的位置。
這次,那綠油油的火苗沒再晃動,平穩(wěn)地跳動,散發(fā)著一陣讓人惡心、不舒服的氣味。
“好孩子。”三叔有些疲憊,做完這些,他松了口氣,用竹竿撐著船離開了蘆葦蕩。我沒說話,或者說,一種奇怪的感覺讓我不敢說話。
我一直坐的遠遠地,盡可能地遠離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人。我應該是知道她的…但當時懵懂的我也意識到,她跟我認識的她有些不一樣了。
三叔一路都沒說話,我也沒說話,就一直盯著綠油油的火苗,直到眼睛有點干澀了,才眨眨眼。
回到了小碼頭,三叔讓我到他屋里去睡覺,我搖了搖頭,現(xiàn)在時間已經(jīng)指向凌晨兩點,我真的很怕一個人待著。
在江面上,我和三叔待了近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不,應該是,今晚發(fā)生的事,我應該是畢生難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