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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的六一兒童節(jié) 第六十六章 騙子

在場所有的人心里都掀起驚濤駭浪。地藏王必不用說。夏六一也是震驚無比——他被金彌勒和玉觀音的這場恩怨所殃及,恐怕逃不出這片密林,但那張神秘的黑白照片、那個(gè)向金彌勒告密的人、青龍之死那些未解的謎題和未報(bào)的仇怨怎么辦?!更別提等著他操持大業(yè)的驍騎堂,更別提一無所知地在家里等待著他的何初三,他怎么能在這里被捕?!
  
  身為在場另一位雙重身份的人士,秦皓此時(shí)心里也是萬分矛盾——玉觀音是國際刑警線人的事情,他絲毫不知曉!也許玉觀音怕提前泄密、走漏消息,并沒有讓泰國方面知會香港方面協(xié)同辦案,否則謝家華必然會通知他協(xié)助玉觀音。他來之前,謝家華對他下的命令是放長線釣大魚、獲得夏六一信任后將驍騎堂一網(wǎng)打盡。要是夏六一在這里因金彌勒的案子被提前網(wǎng)走了,以夏六一的性子,很有可能一己承擔(dān)罪責(zé)。在香港還有崔東東,除了金彌勒還可以再找合作對象,驍騎堂基業(yè)不倒,分分鐘死灰復(fù)燃,光抓一個(gè)夏六一又有何用?
  
  ——他現(xiàn)在是應(yīng)當(dāng)幫玉觀音抓人,還是應(yīng)當(dāng)做一個(gè)忠心護(hù)主的保鏢、救夏六一出去?
  
  至于小馬,他也不是傻的,雖然被塞了滿腦子“##%#¥……¥%&*%¥#”,但從眾人一系列言行和神情上,也大致猜出了個(gè)名堂。剛剛才屁顛屁顛背出的小馬嫂,突然成了眾矢之的,突然似乎變成今晚這場大混亂的元兇,現(xiàn)在還拿槍口對著他們所有人,最重要還對著他大佬。經(jīng)歷今晚這一波三折,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現(xiàn)在的心情比“##%#¥……¥%&*%¥#”還亂!
  
  直升機(jī)的轟鳴聲由遠(yuǎn)及近,螺旋槳掀起的大風(fēng)刮得樹頂東倒西歪,刺目的白光照耀在不遠(yuǎn)處,槍聲、探照燈的燈光開始混亂而至。警方馬上就要找過來了!
  
  地藏王窮途末路,不管不顧,突然狂吼著迎著槍口沖上去,撲倒了玉觀音!槍火砰然作響,在他腰腹爆出一蓬血霧。玉觀音被他壓倒在地,無力掙脫。地藏王揚(yáng)起匕首朝玉觀音頭部刺去,被突然撲上來的小馬扣住了手腕!地藏王另一手一拳襲向小馬,玉觀音趁機(jī)一膝頂上了地藏王腹部的傷口!三人剎那間打成一團(tuán)!
  
  小馬雙臂青筋暴起,使盡全身力氣壓制地藏王和玉觀音,回頭沖夏六一和秦皓大吼,“大佬!走??!秦皓!帶大佬走!”
  
  夏六一充耳不聞,沖上來要幫忙——雖然不知道該幫哪邊的忙,反正先救了小馬再說——卻被秦皓從后攔腰箍臂地抱住,直往后拖。
  
  “放開我!”他怒吼道,左右掙扎。
  
  “帶大佬走——!”小馬仍在狂吼。
  
  地藏王此時(shí)奮力一掀,掀翻了小馬和玉觀音。三人狼狽不堪地從地上爬起來,還要再打,地藏王突然暴喝一聲,蠻牛一般向前狂沖,一頭沖向小馬和玉觀音,撲著他倆直往密道邊的山崖外而去——竟是要同歸于盡之勢!
  
  “小馬——!”夏六一嘶喊一聲,一用勁掙開了秦皓,不要命地直撲向懸崖外!秦皓緊隨其后撲住了他的小腿!夏六一單手撈住了小馬的手臂,小馬另一手拽著玉觀音,而地藏王則死死拖住了玉觀音的腿。四人吊在崖邊,僅憑最上面的秦皓一人支撐!
  
  地藏王懸在半空狂吼著,不斷地掙扎搖晃,試圖將所有人拉下來給他殉葬。夏六一眼見小馬的手臂一點(diǎn)一點(diǎn)滑脫而下,悲憤地大喊,“小馬!放開他們!”
  
  小馬滿額都是滲出的冷汗,低頭望了一眼已近昏迷的玉觀音,仰頭對夏六一艱難地開口道,“大佬,對不起?!?br/>  
  “放開她!”夏六一也是滿額冷汗,感覺最上面的秦皓也快無法支撐了,在隨著他們一點(diǎn)一點(diǎn)外移,焦急吼道,“她是警方臥底!你放開她!”
  
  小馬滿是血絲的雙眼中滲出淚來,一滴又一滴,“對不起,大佬,都是我的錯,我當(dāng)初不該救她,我不知道她要來害你,對不起……”
  
  “你閉嘴!”夏六一眼里也結(jié)了淚霜,急道,“別說對不起!我不怪你!你要救她就救她!我拉你們一起上來!”
  
  這顯然是不可能做到的,別說現(xiàn)狀撐不了多久,就算維持現(xiàn)狀,也不過是大家一起被趕到的警方撈上來。小馬痛苦地?fù)u了搖頭,一邊淌淚一邊道,“大佬,你一定要逃出去,東東姐還在等你,姓何的小子也在等你。雖然我不喜歡那小子,但他能讓你開心,我也認(rèn)了。大佬,都說做兄弟,有今生,沒來世……”
  
  他用盡力氣高喊道,“但是夏六一!求你記得我馬如龍!下輩子投胎轉(zhuǎn)世,我還想認(rèn)你作大佬!”
  
  他狠狠一掙,從夏六一掌心里掙脫了出去!
  
  夏六一發(fā)出一聲凄厲嘶啞的哀嚎,眼睜睜看著他的身影被群山的黑暗所淹沒!腦中一片空白!恍惚間身體一陣搖晃,是秦皓使力將他拖上崖邊,一邊試圖搖醒他一邊拽著他向后退去,“警察來了!走啊!”
  
  遠(yuǎn)處隱約傳來高叫投降聲,地藏王的心腹主動逃向了警方的方向,向警方自首,并指明其他人的去處。探照燈朝他們的方向照了過來,喝止聲和示警的槍聲隨后傳來。
  
  是啊,我連悲痛的時(shí)間都沒有,夏六一恍惚地想,小馬說的對,我得逃出去……
  
  他猛然間清醒過來,反手扶住了秦皓,二人跌撞著逃離已經(jīng)暴露的密道,滑入山脊另一側(cè)陡峭的叢林山坡。
  
  夏六一拉扯著秦皓,奮力撥開眼前腳底的荊棘,連跌帶滾,不管不顧地向下滑去。警方示警無效,朝他們開了槍,接連的子彈擦著身側(cè)而過,擊打在前方和附近的樹干上。夏六一一邊跑,一邊激烈地喘著氣,咽下的每一口唾液都帶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密林中幾乎見不到月光,前路是無盡的黑暗。這樣驚險(xiǎn)的逃亡,他在這一生中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卻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恐懼。他意識到他可能逃不出去了,他會死在這里,被一顆流彈擊中,或者被捕入泰國的大牢判刑槍決。他從來不怕死,他曾經(jīng)一人雙刀闖入絕境,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他們稱他血修羅,說他來自地獄,說他冷血無情,說他無所畏懼??伤F(xiàn)在為什么第一次這樣心跳如雷、牙關(guān)戰(zhàn)栗?他曾經(jīng)覺得了無生趣,這世間除了仇恨與責(zé)任,再沒有什么值得他留戀。可他現(xiàn)在為什么第一次感覺到了死亡步步逼近的惶恐,感覺到無法逃脫的絕望?
  
  身后猛地一沉!秦皓從后撲倒了他,打斷了他混亂的思緒!兩人摔落在泥土里,夏六一掀開壓在背后的秦皓一看,只見他肩部破出血跡,是為了撲開他,自己被子彈掃傷!
  
  “別管我,你快走?!鼻仞┨撊醯馈?br/>  
  夏六一不跟他廢話,一把將他拽上肩頭,半背半扶著他繼續(xù)向前逃去。突然腳下踩空,兩人跌滑翻覆著,沿著山坡一路滾落了下去……
  
  深夜時(shí)分,何初三從噩夢中驚醒。黑暗中一片死寂,只有他的呼吸聲摻雜著激烈的心跳,突突沖擊著耳膜。
  
  他閉上眼睛,卻無法再入眠。只能從床上坐起,發(fā)了一陣呆后,又起身拉開緊閉的窗簾,開了窗。月色包裹了他,帶著海腥氣息的夜風(fēng)撲面灌來,沖刷了他緊繃的神經(jīng)。
  
  他有些寒冷地抱起雙肩,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床頭的大哥大。夏六一自離開那日起便杳無音訊,至今已經(jīng)五天了,連一個(gè)電話都沒有過。
  
  他輕嘆了口氣,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強(qiáng)迫自己不去深想,轉(zhuǎn)去客廳,開了角落里的大部頭電腦,開始看起了工作數(shù)據(jù)。
  
  ……
  
  “六一哥?六一哥?”
  
  “起來啦,吃飯啦?!?br/>  
  “今天外面下雨,別出去了,在家一起看錄像帶好不好?”
  
  夏六一從深沉的黑暗里醒來,耳側(cè)還縈繞著何初三溫柔的呼喚。他情不自禁地牽了牽嘴角,隨即皺起了眉頭,胸口的驟痛令他回到現(xiàn)實(shí)。
  
  他睜開眼,一縷泥漿從他滿是淤血的面頰滑過,一滴滴雨水從天而墜,掛上他的眼睫,像淚一般向腮邊滾落。他視野模糊,四下一片昏黑,嘩嘩水聲不絕于耳,一時(shí)分不清今夕何夕、此地何地。
  
  他艱難地喘息著,甩了甩頭,竭力向周圍看去,終于看清自己身處密林之中。大雨傾盆而下,水流從樹葉的縫隙間滑落,澆灌得他渾身透濕。身上各處疼痛不已,他緩慢地抬起手臂,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終于徹底恢復(fù)了神智。
  
  他記起自己摔撞到了一塊大石上、強(qiáng)撐著走了沒多遠(yuǎn)便失去了意識。此時(shí)胸口疼得厲害,連呼吸都倍覺難受,恐怕是肋骨撞出了問題。他勉強(qiáng)翻過身,往前爬了幾步,扶住就近的一棵大樹,費(fèi)了很大勁,才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四下張望。
  
  他看見了不遠(yuǎn)處一具蜷縮的人體,趕緊強(qiáng)撐著走了過去,跪下來探了探秦皓的氣息,隨即松了一口氣,輕拍秦皓的臉喚醒了他。
  
  秦皓氣息不穩(wěn),迷茫的瞳孔半天才聚攏焦距。夏六一讓他扶著樹,吃力地幫他站起。兩人身披污漿,腳踩爛泥,互相扶持著,在密林中走了不多遠(yuǎn),秦皓脫力地又栽倒了下去。
  
  夏六一再也無力拉起他,又見雨林暗無天日,不辨方向,再強(qiáng)撐著走下去也沒用,索性便將他拖抱到樹木間的空地中,撿了些斷枝搭起一個(gè)一平米不到的小棚,脫下兩人濕漉漉的外套搭在上面擋雨,使出渾身力氣將秦皓塞了進(jìn)去,自己也竭力地?cái)D了進(jìn)去。
  
  兩個(gè)大男人坐在狹小的空間里,擠得動彈不得,小棚被撐得搖搖欲墜。夏六一顧不上自己厭惡與人親近的顧忌,展臂將秦皓摟進(jìn)懷里,終于精疲力盡地安頓下來,同時(shí)心里又頗為無奈地想——阿三要是看到這一幕怕是要?dú)獐偂?br/>  
  他是真的生理性地厭惡與生人的親近——他的熟人僅限何初三、崔東東和小馬,對后兩者的容忍度也僅僅限于勾肩搭背。尷尬又困窘地抱著秦皓冰冷的后背,他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但仍努力按捺著將秦皓一把推出去的沖動——秦皓剛才及時(shí)地?fù)溟_了他,又救了他一命,二人也算是數(shù)度生死之交了。
  
  秦皓發(fā)了燒,呼出的氣息已經(jīng)開始發(fā)燙。他察覺到夏六一的猶豫與尷尬,自發(fā)地向旁邊挪了一挪,結(jié)果差點(diǎn)撞翻小棚,又被夏六一拽回去了。
  
  “別動?!毕牧坏?。
  
  秦皓低低地喘著氣,意識有些模糊,眼睛將閉要閉,又被夏六一搖醒,“別睡?!?br/>  
  他怕秦皓一睡過去就睡沒了,“醒醒,有力氣就說說話。”
  
  秦皓沒什么力氣,但仍有自救的意識,強(qiáng)撐著跟夏六一說話,“說什么?”
  
  “……”
  
  夏六一跟他確實(shí)無話可說,想了半天,本想問他剛才為什么替自己擋槍。但話未開口,就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六一哥,醒了嗎?”
  
  “醒了就別睡了啊!小心睡,睡死了!”
  
  “你要想睡,就跟我說說話……”
  
  那是他跟何初三初識沒多久,一起躲避許應(yīng)手下追殺的時(shí)候。尚還瘦小單薄的何初三背著他穿行在蛟龍城寨的窄巷狹路,跑得氣喘吁吁,卻還不忘喚醒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跟他說話。
  
  胸口的傷又開始劇痛,他喉頭哽咽,開不了口,別過頭去看了一眼黑暗中奔流不息的雨流。
  
  “你現(xiàn)在心里有想見的人嗎?”他改口問。
  
  秦皓閉了閉眼,滿臉血跡地笑了,“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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