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夏六一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臺電視機,正在播放晚間新聞。
“警方于今日上午十點三十三分包圍封鎖了位于油麻地的一棟辦公大樓,并帶走部分工作人員。有關(guān)人士表示目前案件正屬偵查保密階段,詳細情況不便公開……”
他頭腦仍然有些昏沉,試著起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幾乎不能動彈——他的雙手雙腳被四只手銬分別銬在了四根床柱上,將他拉成了一個長長的大字。
他轉(zhuǎn)著頭四下看去,發(fā)現(xiàn)自己被關(guān)在了一間陌生的地下室里。四下空曠,只放置了一張床,一臺電視機,洗漱的水盆和一只馬桶,門口掛著厚重的鐵鎖,布置成了一間密不透風(fēng)的囚室。
何初三背對著他坐在床邊,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視。
夏六一驚訝而茫然,剛想出聲喚何初三,電視里的畫面卻突然一轉(zhuǎn)。
“今日上午十二點十五分,警方包圍位于xx道的一棟私人住宅,附近居民表示當(dāng)時聽到這里發(fā)生了激烈的槍戰(zhàn),槍聲持續(xù)一段時間之后,該住宅隨即發(fā)生爆炸……”
被警方黃線封鎖的別墅廢墟猛然間躍入眼簾,熟悉的街景與殘留的磚瓦徹底喚醒了他的神智與記憶,刺耳的轟鳴炸響在他的腦海中——那正是青龍的別墅,是他派崔東東去取龍頭賬冊的地方!警察為什么會包圍那里?!為什么發(fā)生槍戰(zhàn)和爆炸?!東東人呢?!
電視畫面中,幾名救護人員抬著兩副裝了裹尸袋的擔(dān)架從廢墟中走了出來,其中一副裹尸袋的邊緣泄出一縷焦黑的頭發(fā)。
夏六一的呼吸驟然急促,四肢激烈地掙扎起來,銬在床頭的手銬發(fā)出了“叮叮當(dāng)當(dāng)”的激烈響動。
何初三這才注意到了夏六一的清醒。他轉(zhuǎn)過頭來看了看夏六一,站起來走近床頭,“醒了?”
夏六一瞪著何初三,用力拉扯著手銬,“這是怎么回事?!”
何初三平靜地陳述道,“秦皓是臥底,我把你們的犯罪資料給了他,幫他端了驍騎堂。別墅的炸藥也是我放的。”
夏六一驚訝地看著他,完全不能相信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完全不能相信從何初三嘴里說出的每一個字。但是電視屏幕上的斷壁殘垣墟刺目地提醒著他,這一切真實地發(fā)生著。
“你說什么?你為什么這么做?”他遲疑道。
何初三伸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溫?zé)岬闹讣忭樦o皺的眉弓,下滑到他的鼻梁,仿佛他是一個總也長不大的小娃娃一般,溫柔地把玩著他。
他的目光順著自己的指尖而在夏六一的臉上游走著,輕聲道,“你忘了我說過,我一直想把你關(guān)起來,銬在床上,哪兒都不讓你去?!?br/>
夏六一后知后覺地感覺到了寒冷,渾身的血液像在倒流,他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你別說瘋話,你想干什么?東東人呢?她在哪兒?”
“我真不想讓你傷心,”何初三道,但他還是接著說了下去,“爆炸發(fā)生的時候,她跟小蘿正被警方包圍在別墅里?!?br/>
夏六一腦海中驀地浮現(xiàn)出剛才電視畫面中那兩具黑色的裹尸袋,耳邊又仿佛響起了雷鳴般的轟炸聲。他僵了良久,始終是不能相信,“你到底在胡說什么?”
他拽著手銬,想伸手拉住何初三,“阿三!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威脅你?!”
何初三順勢抓住了他的手腕,揪扯下了襯衣衣袖上的那枚造型精致的袖扣,用力一掰,拉扯出藏在其中的竊聽器。又撿起放在床腳的夏六一的皮鞋,從后跟處卸下了一塊定位器。
他向夏六一展示了這兩樣?xùn)|西,“你的手機,你的車,你的辦公室里,都有這些。我對你的行蹤和目的一清二楚?!?br/>
他從衣服里掏出一個古舊的筆記本,在夏六一眼前晃了一晃,“你讓東東姐去別墅找的是這個吧?我提前拿出來了,她到死也沒有找到?!?br/>
夏六一呆滯地看著他手中的筆記本——那正是驍騎堂的龍頭賬冊,一個最不應(yīng)該與他心目中干干凈凈、清清白白、純潔靦腆的何初三聯(lián)系在一起的東西。呈現(xiàn)在眼前的這一切讓他如墜深淵,措手不及。若現(xiàn)在置他于如此境地的是其他任何一人,他都尚能冷靜思索、沉穩(wěn)應(yīng)對,但他現(xiàn)在腦中一片空白……眼前這個人,真的是何初三嗎?
他呆了良久,才發(fā)出嘶啞而微弱的聲音,“為什么?”
何初三俯身湊在他耳邊,低低地笑了,“你不是要去做危險的事嗎?我廢了你的幫會,鎖了你的手腳,殺了你的軍師,看你還能做什么?”
“你瘋了嗎?!”夏六一終于嘶聲吼了出來。
“對,就是這樣,”何初三卻道,“再大聲點,再生氣些?!?br/>
夏六一喉頭哽噎而阻堵,再也發(fā)不出一丁點聲音!他愕然地看著何初三,覺得對方失心瘋了!
“罷了,這樣也夠了?!焙纬跞?,在他冰冷的臉頰上摸了一摸。
何初三轉(zhuǎn)身關(guān)了電視機,走向地下室門口。守在外面的保鏢隨即鎖上了房門,何初三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夏六一僵硬地躺在床上,心亂如麻,恍然若夢。
……
何初三沿著樓梯上了小樓,關(guān)上了通往地下室的偏門??蛷d的沙發(fā)上大搖大擺地坐著喬爺和他的老師爺。kevin站在他們身旁,正在彎腰為他們倒紅酒。
“何兄弟,來一杯?”喬爺仿佛屋主人一般熱情好客地樂道,示意kevin給何初三也滿上一杯。
何初三大方地在他對面坐下,接過了kevin遞過來的酒杯?!皢虪敚犚娏??”
“聽見了!哈哈哈!”喬爺樂不可支,笑得老臉皺成一團!“何兄弟這一手玩得真絕!我看夏小六要被你活活氣死!當(dāng)年你一個人挑起了和義社與驍騎堂的大戰(zhàn),又一個人從我的場子里逃了出去,我就知道你不簡單!這次將夏六一和差佬耍了個團團轉(zhuǎn),輕輕松松上了位,真是年少有為啊!哈哈哈!”
“哪里,多虧喬爺信任我,答應(yīng)扶我做龍頭,還提供人手和炸藥給我,不然我單槍匹馬,哪里玩得轉(zhuǎn)?”
“但你留著夏六一做什么?”喬爺突然收了笑,陰鷙的眼底露出狐疑與殺意。
何初三笑了一笑,“不見龍頭棍,不改話事人?!?br/>
喬爺疑道,“你還沒找到龍頭棍?”
——這是江湖上的老規(guī)矩:每一個龍頭大佬都會秘密地選擇一個絕對信任的人替其保管龍頭棍;一旦大佬發(fā)生意外,此持棍人可召集元老、幫眾,另選話事人;獲得眾人認(rèn)可,掌有龍頭棍,才能成為真正的龍頭大佬。當(dāng)年許應(yīng)害死青龍卻遲遲不能上位,就是因為替青龍保管龍頭棍的元叔遲遲不肯現(xiàn)身。
何初三道,“現(xiàn)在夏六一跑了,崔東東死了,驍騎堂的龍頭棍卻沒有出現(xiàn)——我猜崔東東就是夏六一的持棍人。只要一天沒有夏六一死掉的消息,只要龍頭棍一天沒有出現(xiàn),他就還是驍騎堂的堂主,我就是他的代堂主,這叫‘挾天子以令諸侯’……”
他停下話頭,端起紅酒品了一品,看向喬爺,微微一笑,“再說了,你該不會以為他睡了我這么多年是白睡的吧?我總該好好地向他討回來才是?!?br/>
“噢!”喬爺品出了他笑容里的味道,大笑了起來,“原來何兄弟這么多年都忍辱負(fù)重啊!哈哈哈!”一邊笑一邊湊近何初三,神情猥瑣地問道,“哎,像夏六一這樣的,在你們‘那種人’眼里,是不是操起來特別爽?特別帶勁?”
“喬爺想試試?”
“免了免了!我沒這個愛好!哈哈哈!”喬爺仰靠回沙發(fā),笑得臉歪鼻皺,并沒有注意到何初三眼底一瞬間掠過的冰寒之色。
在場氣氛再度熱情而友好了起來,兩人其樂融融、兄友弟恭地互相客套了一番。喬爺將手在kevin背后一拍,“kevin在你手底下幫襯,你還滿意?”
kevin雖然拜在驍騎堂名下,但其實從一開始就是喬爺插進驍騎堂的人刺。何初三主動上門向喬爺求合作之后,喬爺便將kevin派給了何初三,一方面提供人手幫助,一方面監(jiān)視何初三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