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節(jié)??路線
　　
　　????這一晚，大概是隱月鎮(zhèn)自建立以來，最熱鬧的時候。
　　
　　????洛克叼著一根點燃的香煙，和林翔一起走在小鎮(zhèn)不算寬敞的街道上。裝滿玉米餅和肉干的胃囊似乎撐得有些難受，不時蠕動爆發(fā)出一個個響嗝。
　　
　　????“這地方不錯?！眰虮犻L拉開半敞的衣領(lǐng)，把滿是黑毛的胸口裸露在清冷的空氣中，長長地呼了口氣：“至少比愛瑪強，那座城市骯臟得讓我感到惡心?！?br/>　　
　　????“退休以后，到這里來養(yǎng)老吧！”望著天邊被云層遮住一半的殘月，林翔平淡地說道。
　　
　　????洛克回過頭，聳了聳肩膀：“這就是你想要告訴我的所謂秘密嗎？”
　　
　　????“我可沒說過這是個秘密?！?br/>　　
　　????林翔糾正著他話里的錯誤：“我只是替你今后著想。誰也不可能做一輩子雇傭兵。我們終究會變老，刀頭舔血的刺激無法代表生活的全部。想想那些受傷殘廢的傭兵吧！如果某一天，你感覺累了、困了，至少能有一個溫暖的小窩，有一個不錯的家在等著你?！?br/>　　
　　????“家？”
　　
　　????這番話顯然挑起洛克塵封已久的記憶。他吐掉香煙，用鞋底狠狠碾壓著脆弱的煙頭，神情復(fù)雜地望著遠處被黑暗夜幕籠罩的地平線。
　　
　　????“我，已經(jīng)沒有家了……”
　　
　　????清冷的月光照在傭兵隊長線條分明的臉上，顯出淡淡的憂傷和惆悵。
　　
　　????林翔走近路邊的田地，彎下腰，抓起一把冷硬的黑色泥土，放在掌心里用手指輕拈著：“這里的土質(zhì)很肥沃，用不了多久，就能建立一個新的農(nóng)場，就像你曾經(jīng)擁有過的那樣。也許，你還能在這兒找到另外一個杰西娜，她也會幫你生下另外一個托尼。這里……是一個新的家——你的，我的，所有人的?！?br/>　　
　　????洛克的身體在不由自主地搖晃，剛剛從衣袋里摸出，正準備塞進嘴里點燃的香煙，也從顫抖的指間滑落下來。兩個熟悉的名字，把他的記憶再次帶回了六年前。
　　
　　????長滿金黃色麥子的農(nóng)場、高大的谷倉、善解人意的溫柔妻子、活潑可愛的小托尼……一樁樁，一幕幕，輪流在他的眼前飛快閃過。他睜大眼睛激動地望著這一切，伸開雙手想要把幸福和甜蜜死死抓在手心，卻只能置身于幻想中的迷夢來回游走。他大聲呼喊著所有人的名字，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最終，所有的漂亮圖片像肥皂泡一樣破滅，出現(xiàn)在眼前的，只有在寒冷夜風(fēng)吹撫下，空曠無人的荒野。
　　
　　????洛克頹然地癱坐在地上，用抖索的手慢慢撿起掉落的香煙慢慢塞進口中，他動作機械地連續(xù)劃了好幾次火柴，卻沒能擦出半點火星。
　　
　　????大滴的眼淚，從眼角慢慢溢出。
　　
　　????家……
　　
　　????是?。≡撚袀€家了。
　　
　　????朦朧的微光，從林翔的小屋壁縫里透出來。
　　
　　????隱月鎮(zhèn)沒有電。夜晚光明的來源，大多是從其它聚居地交換來的少量油料，或者獵獲生物肥肉熬成的油脂。無論是哪一種方法，都無法產(chǎn)生箱白晝一樣的光亮。相比之下，壁爐里熊熊燃燒的火光，卻比它們還要更加強烈。
　　
　　????搬開堆放在屋角的雜物，從地面順序撬起幾塊平鋪的磚石，露出一個尺把見方的小洞。從中取出裝有變異生物血樣的皮箱，打開，把八支滿裝的試管放進空置的卡槽里，合上箱蓋，重新塞進地洞。
　　
　　????這是他從奧斯維德身上得到的另外一份收獲。除了這些完好無損，其余的，都在打都過程中被擊碎。
　　
　　????皮箱顯然是骷髏騎士團沿用舊時代科技制造的產(chǎn)品。在封閉狀態(tài)下，微型蓄電池能夠維持很長時間，由此產(chǎn)生的冷藏狀態(tài)，可以使血樣一直保持新鮮。
　　
　　????林翔沒有貿(mào)然使用這些從未知生物體內(nèi)取到的血。與奧斯維德戰(zhàn)斗過程中的舉動實屬被迫。在沒有完全把握的情況下，胡亂給自己注入各種來歷不明的血樣，很容易引發(fā)難以預(yù)料的可怕后果。
　　
　　????如果把時間追溯到地球生命起源時代，人類和其它生物都擁有共同的祖先。進化方向和選擇的差異，使彼此之間的相同越來越少，血液混淆融合，足以致人死命。
　　
　　????天亮了。
　　
　　????四輛卡車順序開出了隱月鎮(zhèn)。卸空的貨艙使車輛行進的速度明顯加快，負責護送的傭兵們臉上仍然保持著警惕，言談間少了幾分平日里的謹慎和無精打采，卻多了一些在他們身上很難看到的微笑和滿足。
　　
　　????最前面的卡車駕駛室里，洛克的雙腳像來時一樣高高搭在平臺上，隨著車身顛簸，左右搖晃的靴底不時抖落下干燥的泥土。
　　
　　????“頭兒，再出兩次任務(wù)，我打算退休?！瘪{駛座上的司機握著方向盤，眼睛望著正前方由窄變寬的道路，忽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怎么，攢夠錢了？”洛克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他一眼。
　　
　　????“那東西永遠也不會夠?！彼緳C咧嘴笑了起來，露出兩排不算很白，卻排列整齊的牙齒：“昨天晚上我和索曼商量過，再接兩次任務(wù)，就向公司申請退休。然后到這個小鎮(zhèn)來開個酒吧或者農(nóng)場什么的。這里的居民非常友好，防御設(shè)施也很完備。昨天那個年輕人說得對，誰也不可能當一輩子雇傭兵。”
　　
　　????洛克沒有說話。他轉(zhuǎn)過頭，望著遠處那一縷剛剛從地平線上出現(xiàn)的陽光。淡金色的光線從帶著濕潤水氣的晨霧中折射過來，映出一條模糊可辨的多棱狀光暈。就在那到被七種顏色交織環(huán)繞的圈帶中央，洛克似乎又看見了經(jīng)常在夢里出現(xiàn)的那兩個熟悉身影。
　　
　　????“杰西娜……兒子……”
　　
　　????林翔沒有隨同車隊一起出發(fā)。他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從隱月鎮(zhèn)一路往西，是一片荒無人煙的曠野。
　　
　　????在太陽的照射下，地面的積雪已經(jīng)化去了一半。積層較為薄弱的地方，可以看到被透明冰渣覆蓋的黃灰色土壤?？菟赖闹参锇c軟在冰冷的地上，被積水浸泡成黑色的腐質(zhì)。來年春天，它們會變成自己同類最好的營養(yǎng)來源。
　　
　　????林翔舉起手里的戰(zhàn)術(shù)望遠鏡，遙望著遠處那片被黑白顏色填充的平原。良久，才把望遠鏡放下，蹲下身，從黑色的帆布背包里取出一張從拍賣行里買到的地圖，平鋪在膝蓋上，根據(jù)目測到的情況，用鉛筆在上面做簡單的修改和標注。
　　
　　????被巨鼠皮套護住托柄的霰彈槍，像往常一樣斜插在背包側(cè)面。撕開包口的拉鏈，可以看見三只裝得滿滿的塑料彈藥盒，里面整齊碼放著粗大的霰彈和形狀狹長的狙擊彈頭。旁邊一塊藍白方格花紋的厚亞麻布里，裹著五公斤玉米餅和部分用鹽腌制的肉干，加上一只扁平的軍用水壺，它們構(gòu)成了林翔行李的全部。
　　
　　????在地圖上，這一地區(qū)的標注的紅色。也就是說，這里偶爾會有索斯比亞公司的人員或者武裝勘察隊出現(xiàn)，也有大量危險的暴民和其它勢力，以及在荒野上游蕩覓食的未知類型變異生物。
　　
　　????一條鉛筆畫成的彎曲弧線，從地圖上把愛瑪城和新月之城連在一起。
　　
　　????這是林翔標注的新路線。他沒有沿著公路走，而是選擇獨自穿越荒野。
　　
　　????這是一條危險的路線。
　　
　　????誰也不知道會在荒野上遇到什么。饑餓、寒冷、干渴、吃人的種族……當然，危險和運氣同時存在。你可能會非常走運，弄到某些從舊時代遺留下來的珍貴資源，也可能剛剛走出聚居營地就被饑腸轆轆的暴狼咬死。上天隨時都在用冥冥中的力量左右這個世界。你可以抗爭，但是永遠也無法預(yù)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