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夙和崇明沿著夜行蛛出現(xiàn)的方向一直往前。果不其然,銀色的佛隱花開滿一路,像極了上元節(jié)漂浮在汴河的花燈,一路指引著遠方。在熒光盡頭,他們看見了一間茅草屋。房屋四周遍布佛隱花,銀色的光芒閃亮、耀眼。
靈夙有些失神,這一景象,仿佛是多年前在天界,她和母親告別的時候。
“那人種下佛隱花應該是為了保護草屋中的人。”靈夙肯定,“夜行蛛的目標也是這里。好笑,我在人界數(shù)千年,竟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值得費如此心思去布這樣的局。”
“看看不就知道了?!?br/> “等等?!膘`夙阻止崇明,“萬一是凡人呢?萬一……屋內(nèi)有女子呢?殿下好意思大晚上驚擾人家清夢?”
崇明語塞。
“回去吧,明日再說?!?br/> “你就不怕出什么變故?值得費如此心思布局,草屋中的人肯定不簡單。人界有句話叫遲則生變,若我們明日來遲一步,事情恐怕就沒那么簡單了?!?br/> “那你的意思?”
崇明揮了揮手,眼前出現(xiàn)了一間竹屋。他做了個請的手勢:“不嫌棄的話在這歇會兒,日出后再看看。夜行蛛懼光,天一亮它們就會離開,佛隱花也會凋謝?!?br/> 靈夙回頭望了望那間茅草屋,又看了一眼夜空。離日出還有兩個多時辰,崇明說的不無道理。既然如此,她便沒拒絕。他們心照不宣的是,她一點都不想跟他獨處,一刻鐘都不想。
竹屋內(nèi)點了燈,燭火搖曳,更襯得這黑夜漫長而寂寥。
二人坐在油燈前,彼此都沒什么話想說。許久,崇明淡淡道:“我們好像還沒像這樣單獨說過話吧。”
“沒記錯的話,曾經(jīng)只有一面之緣。而且,”靈夙意味深長地一笑,“我們還是仇人呢?!?br/> “我從未將你視作仇人?!?br/> “初月不是你師妹么?我殺了她。”
“如果因為這樣就算仇人,那你和我?guī)熜帧?br/> “不提他。此刻月色正好,殿下還是別破壞這份難得的寧靜了?!?br/> “你那么想見他,卻不愿意提他。”崇明看不透她,又道,“你放心,答應你的事我會做到。”
“也不是想見,是需要見。見了再說吧。”靈夙想了想,問他,“這么多夜行蛛出現(xiàn)在人界,你覺得是怎么回事?”
“不好說。有可能和坤巖有關。”
這個名字……
靈夙仔細回憶了父親曾提過的那些舊事。
坤巖這個名字,曾經(jīng)讓六界為之震動。他是阿修羅界上一任魔君的私生子,因不滿自己不能見人的身份,一直耿耿于懷,想取父親而代之。一萬多年前他攛掇阿修羅界和餓鬼道的流民掀起暴動,危害甚遠。崇明親自帶兵鎮(zhèn)壓,差點死在他手上,好不容易才穩(wěn)住局面??上У氖?,最終還是被坤巖給跑了。
阿修羅界動蕩了許久,魔君這個位置也換了好幾個人坐。直到七千多年前,崇明的師兄驥風娶了瑤瓔公主,輔佐她成為阿修羅界的新主人,這才穩(wěn)住了蠢蠢欲動的各方勢力。算輩分,坤巖是瑤瓔的叔叔,他自然不甘心侄女輩爬到自己頭上作威作福。據(jù)說這幾前年來他東躲西藏,一直找機會卷土重來。人界時不時出現(xiàn)的異獸傷人事件,也都跟他有關。
這么說來,夜行蛛為禍人間沒準真是他的手筆。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時分,茅屋的煙囪飄出了炊煙。
靈夙一夜未睡,一出門,打了個哈欠。她只想趕緊去看看草屋中住的是何方神圣,然后回清荷別院睡個天昏地暗。她偷偷瞥了一眼崇明,他精神很好,不眠不休似乎對他沒什么影響。
他們?nèi)ゲ菸莸穆飞献屑毚蛄恳呀?jīng)閉合的佛隱花們,它們大大方方生長在草叢中,和普通雜草別無二致。任誰經(jīng)過都不會想到,只花只應天上有。
靈夙撥弄了一下其中一棵佛隱花的葉子:“我越來越好奇,是誰把它們種在這里的。有點意思?!?br/> 崇明腦中晃過一個人的身影。他不確定,可出現(xiàn)的時機確實太巧了。
他們走到附近,正好碰見出來打水的少女。有條小溪沿著山谷而下,從草屋前方流過,水上飄著許多粉色的花瓣。陽春已至,不知不覺竟到了落花時節(jié)。
面對錯愕的少女,靈夙淺笑盈盈:“姑娘,這兒是你的家么?我們迷路至此,能不能讓我們進去喝口水?”
少女點頭如搗蒜:“當然可以。你們叫我阿青就行?!?br/> 阿青單純?nèi)缢?,對他們的來歷完全不擔心,非常熱情地將二人迎到屋內(nèi)。和他們想象的不太一樣,這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房子,完全不像是藏了什么秘密。靈夙特地靠近阿青審視了一番,她的確是個普通的凡人,而且她看起來挺怕冷,春日陽光和煦,她卻仍是冬日里的打扮,裹著一件厚棉襖。還有,她身上有很明顯的佛隱花的香味。
“阿青姑娘一直獨居?”
“父母早逝,大約兩年前開始我就一個人生活了?!?br/> “房屋雖小,但收拾得整潔漂亮,姑娘是個熱愛生活的人?!?br/> 被靈夙這么夸贊,阿青很開心。她給他們倒了茶水,又從鍋里盛了兩碗粥,配了幾個小菜。
“家中簡陋,二位不要嫌棄。”
崇明嘗了一口:“很香。謝謝姑娘?!?br/> 阿青有些拘束。她已經(jīng)很久沒在家里招待過別人了。
閑聊一番后,靈夙得知了阿青的身世。她今年十八歲,父母都是樸實的農(nóng)人,父親會點醫(yī)術,生前曾教了她辨識草藥的本事,她平日里就靠采藥為生。
趁阿青收拾碗筷回廚房,靈夙偷偷對崇明說:“這姑娘沒啥特別的,就是身上有佛隱花的味道。種這些佛隱花的人是為了保護她?!?br/> 崇明聽懂了靈夙話中的意思,她不覺得阿青這樣一個凡人女子值得被人放出夜行蛛來對付。除非,這背后有什么別的秘密。
“你的意思是?”
“沒什么意思,我要回家了。困?!彼皇遣幌朐俑缑鞔谝黄?。
阿青收拾完出來,靈夙向她道謝:“耽誤姑娘許久,我們也該回去了。一粥之恩雖小,但我會時刻銘記于心?!彼氏率稚系挠耔C給阿青戴上:“姑娘先戴著這個?!?br/> “不不,這太貴重了?!卑⑶嗑芙^。
靈夙笑著安慰她:“放心,這個不是送給你的,只是個信物而已。遇到任何困難,拿著這個鐲子去蓬萊酒樓找陶娘子?!?br/> 阿青還是有些遲疑。她經(jīng)常去汴京城的藥鋪賣藥材,自然知道潘樓街最有名的蓬萊酒樓,也猜到了眼前二位的身份不普通。
靈夙補充:“任何事都可以哦?!?br/> 這句話徹底擊敗了阿青的猶豫。任何事?也包括她心中所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