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宮這一年換了主人,當(dāng)初九幽山一役中揮劍立斬郁沐的五皇子涉荼登了大寶,成為新一代的天帝。
涉荼當(dāng)年一鳴驚人,展現(xiàn)了殺伐決絕的個性和手段,登基后更是大刀闊斧,廢除了運行幾萬年的五行帝君制度,把五行靈界細(xì)化為族類統(tǒng)轄,五行帝君的權(quán)力分散給各族的族君。
東天云暗中稱贊過涉荼,不僅心狠手辣而且有勇有謀。五行帝君中除了勢力衰微的火靈和金靈,剩下三位帝君早已萌生倦意,恰逢時機,涉荼的改制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礙。
所以元厚、金盞還有炎及,都自愿被投閑置散,隨便受個“神君”名號,終日在三寰里游手好閑。
九幽宮主東天云夸是夸,但對涉荼這個集中政權(quán)的損招尤其痛恨,因為涉荼手一黑,被趕下臺的三位“神君”大人險些閑出屁來,沒事全賴到他這個魔氣翻涌的魔山魔宮里來。
三位前帝君本就不是省油的燈了,還順帶跟著一位返老還童的青歲姑娘。重生對木靈來說,真是毫無長進(jìn),該多煩人還多煩人——當(dāng)然,這話東天云絕對不敢說出口,因為有影射九幽魔后的嫌疑。
九幽魔后香蘇……現(xiàn)在比他這位九幽宮主出名,這個響亮的名號還是她的好兒子阿九幫她想出來,并且?guī)退茝V的。推廣的手法相當(dāng)無恥,在九幽宮主心中的吐槽排行榜里,僅次于涉荼廢除五行帝君制度。
“好兒子”阿九,出生在一個滿月之夜,真身是塊嶀琈香玉,這種香玉三寰極其罕見,靈氣逼人,有這種真身的孩子,注定非同凡響,九幽宮主大喜過望,對他抱以厚望。
本想給他起個霸氣的名字,結(jié)果孩子的娘言之鑿鑿地說,凡是決定他們夫妻生死存亡的地方,例如九絕山、九幽山,都沾個九字,可見“九”很旺他們,所以兒子必須得叫阿九啊,又吉利又順口。
九幽宮主自從老婆懷孕,千依百順習(xí)慣了,早滅了帝君威風(fēng),只敢在心里腹誹了一下名字土氣,臉上還做出歡喜的樣子,一錘定音道:“好!就叫阿九了!”
阿九這個孩子,生不逢時,樹三觀長心智的時候,正碰見幾個沒正行的“神君”賴在家里不走,完全被帶壞了。
他和元厚學(xué)了一手造謠傳謠的好本事,四處放風(fēng)說九幽山特產(chǎn)的九幽花,沾了神魔二界的玄妙法術(shù),有促成愛情美滿的神奇魔力。不信?看他父母。
他還用一種“咱倆鐵,我才告訴你”的態(tài)度,私下傳達(dá)了這樣的信息:九幽花的魔力,最玄幻的是,能讓霸道高富帥愛上卑微傻白甜,是二傻子逆襲三寰霸主的神物。不信?看他父母。
于是乎,原本神界魔界都不待見的九幽花,搖身變?yōu)槿玖鐐涫芡瞥绲男`妙品,一花難求。是表白求婚訂婚結(jié)婚的必備良品,讓玫瑰哭倒在茅廁旁。
九幽山的一角,元厚看熱鬧不怕事大地幫阿九建了座帝花廟,供奉著杜撰出來的九幽花神。前來求花的各族仙靈都要供奉香火錢,以換取相應(yīng)數(shù)量的九幽花,買得起九百九十九朵的,可獲得九幽魔后的當(dāng)面祝福。
九幽花火了,九幽魔后也火了,更火的是九幽宮的銀庫,黃澄澄白花花的金山銀海四處流淌。東天云看得一陣心寒,現(xiàn)在神魔六界的仙靈智商都低下到這種程度了嗎?一個兩百歲都沒到的小娃娃瞎忽悠,他們都敢信?
看著帝花廟外每天排的長龍,九幽宮主長吁短嘆,為神魔仙靈們操碎了心。
涉荼當(dāng)了天帝也沒消停,轉(zhuǎn)眼就廣發(fā)喜帖,迎娶鳳族族君之女為后。送到九幽宮的喜帖格外鄭重,燙金鑲邊,帖上的字金光燦燦,厚重得要掉下金粉來一般。客氣邀請宮主全家務(wù)必賞光之外,還很禮貌地索要了一萬朵九幽花。
其實九幽花是粗糙的花朵,拔了就長,連綿成片,在東天云眼里和野草差不多。因為記恨涉荼間接害他家無寧日,他發(fā)脾氣說拒絕前往,也拒絕送花。
消息傳回去,未來天后碧卿就發(fā)愁了,沒有萬朵九幽花的婚禮,怎么能讓見慣世面的三寰神魔覺得眼前一亮呢?連奢華都算不上!
要是換個人,碧卿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她的未來夫君是誰?天界之主!敢和她較勁?殺了屠了,滅靈滅族!可偏偏是東天云……
九幽山九幽宮,是三寰六界里最特殊的存在。天帝魔君都要給東天云八分面子,他不僅有神器孤問,還有通天法力,東天云要是倒向哪一邊,哪一邊就可以一統(tǒng)六界了,實在是位得罪不起的人物。
自然有心眼靈活的人給碧卿支招,這種情況就該去找九幽山少宮主幫忙嘛。碧卿聽了,一展愁眉,好主意!為表誠意,未來天后決定親自前往。
東天云向來不好客,九幽山的結(jié)界又大又厚,把來客遠(yuǎn)遠(yuǎn)擋住。碧卿原本還想擺擺天后的款兒,駕云落在九幽宮前呢,結(jié)果沒人理她的報訊靈鳥,她只得訕訕按落云頭,和前來求花的一眾仙魔混在一起,步行前往帝花廟求見。
三寰六界里,似乎只有九幽山能有仙魔和平共處、有序排隊的場面,可見愛情是不分種族的。
帝花廟是九幽山訪客唯一的結(jié)界通道,一條修整平坦的石板路上,擠滿求花的各界仙魔,人頭攢動,好不熱鬧。路邊竟然有個攤子,一位綠衣的俊俏少女笑嘻嘻地在賣星星草。
她十分熱情地向已經(jīng)求到九幽花的仙靈們推銷:“星星草!星星草!只有幽河岸邊才長,是九幽花的絕佳配草,有了星星草,九幽花還能多開一年!”
她的生意很好,腳邊的錢袋子叮當(dāng)響個不停。
碧卿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她一會兒,嘆了口氣。未來天后思考問題很有深度,覺得曾經(jīng)的司木帝君歷經(jīng)再造重生,又失去所有權(quán)勢,法力低微,只剩個少女皮相,淪落在山腳賣花,哦不,賣草。
青歲耳朵尖,聽見嘆息聲直直向她看過去,皺眉想了想,驚喜地“哦”了一聲:“凈羽!你是凈羽!”
碧卿臉色有點兒尷尬,突然對自己的天后光環(huán)產(chǎn)生了極度的不自信,現(xiàn)在她走到哪兒都不需要自我介紹,唯獨到了九幽山……居然還被人認(rèn)錯。
“凈羽……是我表姐?!北糖淇攘艘宦?,不知道該怎么評價青歲的眼神,說她眼神不好連未來天后都認(rèn)錯吧,她偏偏能認(rèn)出同出一族的女孩子。凈羽,一個幾百年都沒人提起的名字,隨著赤琳銷聲匿跡,再沒了消息。只能說,青歲的記性還是相當(dāng)好。
青歲絲毫不為認(rèn)錯人難為情,笑嘻嘻的,草也不賣了,過來拉碧卿的手:“哎喲喲,那也是熟人嘛!也來求花?”她四下瞧瞧,沒人陪碧卿來,馬上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單相思?。繘]事沒事,我讓香蘇給你加持一下,保準(zhǔn)拿下!”
碧卿覺得有點兒上不來氣。
青歲不見外地扯著她,推開前面排隊的人,老練地嚷嚷:“借過借過,我要去補貨?!?br/> 仙魔們一聽補貨,紛紛讓路,她們順利穿過人群,到了廟前。
帝花廟是建筑圣手元厚的手筆,自然氣象不同,還有前水君炎及大人親自造的一條小瀑布,更是秀麗靜雅,平添風(fēng)致。
瀑布匯成一條小河,河上建了座漢白玉的拱橋,玉石路面一直延伸進(jìn)廟里,端莊又秀氣。橋頭有兩位胖胖的仆婦,維持著進(jìn)廟的秩序,出來一對兒,再放進(jìn)去一對兒。
有了青歲的指引,大媽們也沒攔她們,碧卿一路跟著她進(jìn)了廟門。正殿并不大,院子卻很大,后面就是高聳入云的九幽山,山間次第開滿九幽花。從山腳向上望,仿佛九幽花一路長到天上去,蔚為壯觀。院子里有些從幽河上飄過來的魔氣,壓制住仙靈們的法力,前來求花的仙魔們,恢復(fù)成近乎凡人的狀態(tài),好像更為虔誠真摯了,他們反而很喜歡。
一位黑衣少年從廟邊轉(zhuǎn)出來,身材挺拔雋秀,容貌俊美非凡。碧卿正猜測他是不是少宮主,青歲一拉她的手,把她扯到少年面前。
“鯤鵬鯤鵬,你猜她是誰?”青歲缺心眼地賣關(guān)子。
鯤鵬認(rèn)出碧卿,正想著要如何問候才得體。
青歲還很親熱地繼續(xù)介紹:“她就是凈羽的表妹呀!凈羽,你還記得她嗎?赤琳的坐騎!當(dāng)初赤琳險些嫁給東天云,還說讓你娶凈羽呢!我當(dāng)初就堅決反對,少夫老妻不行不行,你會精血干竭……”
鯤鵬和碧卿都有點兒聽不下去了。
“天后娘娘這邊請?!宾H鵬瞧都不再瞧青歲一眼,釜底抽薪地請碧卿離開這里。
碧卿趕緊沖他笑了笑,跟著他進(jìn)到正殿,飛速逃離是非之地。
“天后娘娘?”青歲還站在那兒仰臉撓下巴,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顯然遇到了很大的難題。
正殿很氣派,金碧輝煌,帝花廟賺了這么多銀錢,自然要好好鋪陳一番?;ㄉ衲锬锩烂捕饲f,在蓮花座上微微淺笑,三寰神魔皮相出色的大有人在,花神娘娘只能說是一般水平。但是雕她的玉非同凡品,六尺多高的一整塊,寶光流溢。
雕像后面是通向后殿的廊道,雕梁畫棟,極盡奢華,后殿卻質(zhì)樸莊嚴(yán),不再那么俗艷,碧卿被晃花的雙眼終于又找回正常的審美。
后殿正中是留給九幽宮主的,雖然他一般不會來,但是家長的威嚴(yán)還是要時刻樹立的。兩側(cè)是少宮主和魔后的“辦公場所”,有財大氣粗的仙魔買足花朵,就被請進(jìn)這里接受祝福。
最近九幽花漲價了,買得起九百九十九朵的冤大頭也少了,魔后閑下來,正和金盞下棋,炎及、元厚和阿九邊吃點心邊圍觀。
所謂圍觀,主要是閑聊,魔后和青歲都有相同的重生后遺癥,腦子慢,下個棋尤其費勁,只有金盞這位愛心人士肯奉陪。
碧卿走進(jìn)來的時候,正聽見香蘇出言嘲諷金盞。
“快走,快走!出招這么慢,還怎么和你繼續(xù)玩?”
碧卿細(xì)細(xì)瞧她,傳奇人物香蘇魔后雖然穿戴奢華,形容舉止還是一副少女嬌蠻模樣。也是,她五百歲就生了阿九,在天寰魔界都算早婚早育。碧卿端詳了她一會兒,心里酸溜溜地承認(rèn),香蘇魔后長得的確很美,在三寰神魔美人成堆中,還是出挑的。據(jù)說當(dāng)年九幽宮主對她是一見鐘情,美貌絕倫幫了她大忙。
元厚放下茶碗,憐憫地?fù)u搖頭,對金盞說:“想不那么快贏,也挺不容易的吧?唉,金盞,沒辦法,誰讓她是你奶大的孩子呢?”
金盞長長的鳳眼向他掃了一掃,冷笑道:“要這么說,你的傻媳婦也是我奶大的,你是不是應(yīng)該叫我一聲岳父?”
香蘇樂不可支,架橋撥火地說:“不對不對!”她一指正和阿九說話的炎及,“炎及才是岳父,金盞是岳母。”
“岳母”聞言,當(dāng)場掀翻了棋盤。
鯤鵬這才能在一群話癆里找到開口的機會,朗聲通報碧卿的來訪。
幾位前帝君自矜身份,含笑微微點頭,也沒起身。香蘇看他們行事,覺得自己要太熱情的話,可能會跌東天云的面子,畢竟九幽宮主和天帝始終不能算朋友。所以她也收住笑,點頭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