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站在路燈斑駁的燈影里,心亂如麻。
已是初秋的天氣,白天的燥熱已經(jīng)褪去,馬路邊高大的法國梧桐已經(jīng)迫不及待開始落葉了。有一片葉子頑皮地停在了他肩上,但他毫無察覺。路邊一家小店里正飄出一首凄涼的歌:
不能再回到從前
那個蕭瑟的秋天
分手,在那個秋天……
一輛的士??吭诮L身邊,司機伸出頭問:先生打車嗎?
江風擺了擺手,提起軟軟的腳步,漫無目地走著,如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
他亂哄哄的腦子不愿意再想任何事情。如果有一種手術,能把腦細胞里的記憶有選擇性地抹去,那該多好。江風想。但舞動的楊柳和那雙黑毛腿偏偏頑固地占據(jù)著他的大腦,就像計算機里最頑固的病毒,揮之不去。
我要用多久才能忘掉這些,一年?十年?一生?他胡思亂想著,猛然聽到急促的汽車喇叭聲,一抬頭,差點撞在一輛汽車屁股上。
手機響了,是楊柳的號碼。江風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掛斷鍵。
但沒走幾步,手機就又響了,他再次掛斷。當手機但三次響起來時,他干脆關機。
江風夢游般走過了幾條街,覺得眼前的街景有點熟悉。一抬頭,看見大樓上幾個霓虹大字:云湖市住建局。竟然走到自己單位來了。
他抬腕看了看表,11點多了。算了,去辦公室沙發(fā)上湊合一夜吧。他這樣想著,走進了單位的大院。他縮著脖子低著頭,不愿意讓任何人看到自己。
但門口的保安還是把他認了出來,說:小江,這么晚了還要加班啊?江風胡亂答應了一聲,閃身進了電梯。
他來到辦公室門口,習慣性地往腰里一摸,叫了一聲苦。自己的一大串鑰匙還躺在家里的鞋柜上呢。他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呆站著不知所措。
再回去拿鑰匙顯然是不可能的。江風忽然想起,會議室的門鎖不怎么管用,用力推是可以推開的,里面沙發(fā)多的是。他走到走廊盡頭,用力一推會議室的門,果然開了,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江風反鎖了會議室的門,在沙發(fā)上和衣躺下,輾轉(zhuǎn)反側(cè),毫無睡意。這么多年來,他第一次感到絕望,感到心灰意冷。他一會兒恨楊柳,一會兒恨大馬猴,一會兒又恨自己,頭腦如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亂麻??磥恚呤且欢ǖ牧?。
立了秋的天氣就是不一樣,他躺一會就覺到?jīng)隽?,只好又搜集幾個沙發(fā)墊子,一塊一塊蓋在身上。
這個會議室江風不是第一次躺在這里了?,F(xiàn)在他身子下面的沙發(fā),正是他和楊柳一起躺過的。
那時候他們還在戀愛中,江風周末過來加班寫材料,楊柳陪著。江風坐在電腦前打字,楊柳趴在另外一張桌子上看報紙,圓圓的臀正對著江風。江風打幾個字就偷偷欣賞一番楊柳的曼妙身姿,最后終于控制不住了,拖著楊柳來到會議室,野蠻地把她按倒在了沙發(fā)上。
現(xiàn)在,江風躺在楊柳曾經(jīng)躺過的地方,耳邊似乎還回響著楊柳那壓抑的叫聲。
可惜一切都已經(jīng)成為過去。江風苦笑一聲。
叮咚——電梯的聲音。江風警覺起來,側(cè)耳傾聽。除了自己,還會有誰大半夜來單位?他可不想讓單位任何人知道他放著家里的熱被窩不睡,竟然睡到單位的會議室里。如果是那樣的話,傻子也能猜出點什么。
走廊里響起咯咯的皮鞋聲,應該是女人的高跟鞋。不好,好像徑直朝著會議室而來。
江風趕緊坐起身穿上鞋子,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咯咯的腳步聲一直走到會議室門口,停了下來,有人再推門,但沒推開。江風正暗暗慶幸,卻聽到鑰匙在鎖孔里轉(zhuǎn)動的聲音。
在會議室的門被打開的一瞬間,江風騰空而起,匍匐在了沙發(fā)后面。
進來的是兩個人,一男一女。
江風暫時判斷不出是誰,因為他們不說話,只是撕扯在一起,發(fā)出急促的喘氣聲和女人透不過氣來的嗚嗚聲。終于,女人騰開了嘴說,干嘛每次都帶我來會議室啊,多危險,去酒店多好。是藍梅的聲音。
藍梅也是項管科科員,和江風一個科室。
寶貝你不知道,現(xiàn)在酒店賓館都裝有監(jiān)控,誰想整咱那是手到擒來的事。小心駛得萬年船啊,我還想多日你兩年呢。
是劉一平的聲音。劉一平是住建局副局長,分管項管科的,待人謙遜和氣,一點局長的架子都沒有,對待同志們一樣熱情。偶爾來項管科,總是和江風說話,基本上不理藍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