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這可真是……真是……”極其少見的，支支吾吾了半天，元歲也沒憋出個所以然來，最后干巴巴的又接連“哇塞”了幾聲。
“這就只?！廴玻愕奈幕n也忘得太快了?！表n越撓了撓下巴，“看你起的那個范兒，我還以為你要現(xiàn)場賦詩一首呢?！?br/>
“我年紀小，沒見過世面，當然是比不了您啦。”元歲接嘴很快，“不過您看，咱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小老大都沒嫌棄我呢?！?br/>
“你可別看他總是繃著臉不說話，說不定他心里已經(jīng)寫完一篇嫌棄你的八百字作文了，開頭還是幾大段排比的那種?！?br/>
凌夙誠回過頭來，表情認真的開口澄清到：“沒有?！?br/>
元歲與韓越愣愣地對望一眼，突然后知后覺地哈哈大笑起來。
這兩個人意外的合得來，至少是在打趣他的方面相當有共同語言，簡直是相見恨晚。
凌夙誠輕輕嘆了口氣，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原地休息一刻鐘?！?br/>
幾重山梁中的凹陷內，一座鋼筋鐵骨的城市突兀的拔地而起。徒步從沿海走到這里，即使選取的是最短路線也花費了一晝夜。凌夙誠剛剛松口，韓越就毫不講究地在地上躺平，絲毫沒有在新人面前維持前輩姿態(tài)的意思。
此時又是日落時分，巨大的夕陽仿佛可以點燃城市。即使是還未真正叩響這座城市的大門，彌漫于空氣中的某種刺鼻氣味也讓元歲打了一連串噴嚏。
“比起這里，我寧愿睡在昨天那片林子里?！贝驀娞绲拈g歇，元歲捏著鼻子嘟囔了幾句。
“幾十年前頗有名望的工業(yè)重鎮(zhèn)，后來不小心漏了點什么東西出來，說是這周圍兩百年都長不出一根草來?！表n越的聲音懶洋洋的。
“以前的城市嗎？”元歲蹲下來錘了錘腿，“說真的，有點……令人失望。”
即便是完全拋開“審美”這類主觀色彩濃郁的參照標準，這座城市給人的感覺也頗為不適。城市外圍層層疊疊的排列著樣式統(tǒng)一顏色灰暗的低層樓房，逼仄得幾乎看不出一條明顯的巷道；中心區(qū)域則被刷成花花綠綠的超高層建筑占據(jù)，建筑古怪的修成了圓柱形，就像幾根扎進土地的吸管，視覺上非常不協(xié)調。
“可能是我視力不夠好，我怎么覺得這些房子都沒有窗戶？”元歲提問。
“確實沒有窗戶?！绷栀碚\瞥了韓越一眼，后者立刻會意，主動承擔了解說工作。
“我有說過這是‘咱們’以前的城市嗎？”韓越挑了挑眉，“我們喜歡通風透光，有些東西可不喜歡?！?br/>
“是它們的城市？”元歲一下來了精神。
“至少是被它們糟蹋成這樣的,我聽說這邊很久以前是風景區(qū)。那些東西來了之后，看重地下面的東西，美其名曰和當?shù)厝艘黄痖_發(fā)，實際上呢，”韓越指了指中間的高層建筑，“這些房子的地底下幾乎都掏空了。它們給這里的人每人分配一間房子，白天直接坐電梯到地底下干活，晚上上樓睡覺，非常高效方便?！?br/>
“沒人逃跑么？照理來說，它們的數(shù)量并不多呀?！?br/>
“你知道以前的福建土樓么？它們分配的房子就像土樓那樣，圍成一圈兒。它們在這個中空的圈兒里修建了一個‘哨塔’，能夠看見樓里來來往往的人，樓里的人卻看不見它們。它們只用偶爾進去轉轉，所有人都只敢老實待著?！?br/>
“聽著就像是監(jiān)獄?！?br/>
“就是監(jiān)獄。結果這些人斷斷續(xù)續(xù)接受了二三十年的勞動改造，把地下的東西挖的差不多了，本以為總算是能解放了吧，結果很湊巧的挖出了事兒，一大半的人全給毒死了。殘余的一點點人根本不敢鬧事，逃到更深的山里去了。這塊兒被榨干的地方很快就被它們放棄了?！?br/>
“為什么會有人愿意離開船，到這種地方來呢？”元歲輕聲問到，“船上哪怕是再不好，也比這里強吧？來這里的人吃什么用什么？哪怕是小病小痛，又到哪里去找醫(yī)生呢？”
“你的問題真多。”即便嘴里正說著不耐煩的話，韓越臉上卻還笑瞇瞇的，“你操心那么多干什么？有些人為了擁抱大地，就是樂意朝生暮死，你還能攔著？”
朝生暮死。凌夙誠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他揮揮手打斷韓越的話，問到：“接下來有兩個選擇。我們不清楚城里的情況，貿然在晚上進去可能會遇上麻煩。但是我們這次來也是輕裝，如果在這里逗留一晚，返程的時間和物資都會吃緊。”
“那就抓緊唄。”
“還是小心些吧?！?br/>
韓越和元歲同時開口，隨即面面相覷。
“你們做主，你們做主?！痹獨q有點慌張地擺了擺手，立刻改口，“快刀斬亂麻，英明英明?！?br/>
韓越笑著瞥了她一眼，解釋道：“咱們動作還是越快越好。我們浪費的時間越多，對家的準備時間就越充足。遲則生變?！?br/>
“嗯?！绷栀碚\點了點頭，“我們不清楚這些人具體的住處，盡量安靜地從邊緣開始排查?！?br/>
和表情仍有些訕訕的元歲擦過目光的瞬間，凌夙誠隱約注意到她張了張嘴，好像有什么話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