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明妝出采蓮(一)
按理來說,在這女尊男卑的宋朝,男子便是入宮做內(nèi)侍,那也毋需閹割,怎么這周內(nèi)侍,倒是個真閹人了?
徐挽瀾一邊解了荷囊,掏出銀錢,數(shù)了一數(shù),遞與那婦人手中,一面又挑眉問道:“這周內(nèi)侍,如何會是個真閹人?”
那婦人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小聲道:“這可就是宮闈秘聞了,我聽我那開封府的親戚說,好似是和官家有關(guān)。可他說得語焉不詳?shù)?,我便也不好胡亂猜度。只知道他是個真閹人,至于這前因后果,卻是不明不白?!?br/>
徐挽瀾聽著,倒也不甚在意。這些個流言風語,隨便聽聽,全當做解悶兒便是,反正她這輩子都到不了那開封府,至于這周內(nèi)侍到底是真閹還是假閹,又是不是與官家有關(guān),這些個事兒,與她并沒有半點兒牽扯。
她只將那三本書冊收入懷中,接著便與婦人辭別,離了書攤而去。可誰知她這才走了十幾步,便聽見有人在后頭連連喚她,那語氣真是好不急切,徐挽瀾微微蹙眉,回身而望,卻見那緊趕慢趕走過來的婦人,不是旁人,正是晁四郎那母親。
徐挽瀾連忙止步,回身上前,一把攙住那婦人的胳膊,又給她遞過帕子,口中甜甜笑道:“晁阿母不必著急,你瞧,一聽著你叫,我立馬就過來了。趕緊拿帕子擦擦汗罷,這大熱天兒的,你也實在辛苦?!?br/>
晁阿母捧著那帕子,定定地瞧了兩眼,打量了一番那質(zhì)地及繡樣,這才緩緩露出笑容來,抬手用那絹兒抹了汗,隨即將徐挽瀾的胳膊挽得緊了些,呵呵笑道:“我遠遠瞧著,便覺得像你,這才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這走近一瞧,果然沒看錯,正是咱徐三娘——壽春縣的徐巧嘴兒!”
自打上回見了這徐挽瀾一面,晁阿母便起了心思,隔日便尋人打聽了一回。她問的那人,偏巧是讓徐挽瀾打過官司的,提起這徐三娘,自然是贊不絕口,說了她許多好話兒。晁阿母一聽,知道這徐挽瀾雖不是大門大戶,卻也有賺錢的本事,對于她家來說,倒也可以算是能攀的高枝兒了。
晁阿母甚么都缺,就不缺兒子,生了是五男一女。雖說不管怎么生,都得算是賤籍,可是若能攀上高枝兒,得了貴人的寵,那便不可同日而語了。更何況她這四兒子,離十八歲也沒幾年了,個子又太高了些,算不得是美人,若能哄得這徐三娘收留,那也算是個不錯的歸宿了。待日后徐三娘賺的銀子多了,保不準還會花錢給他買個平籍呢!
晁阿母這般想著,找了由頭,拉著徐挽瀾在旁邊的攤子坐下,擠眉弄眼地笑著道:“這天兒啊,著實太熱了。咱兩個坐下來,要兩碗雪泡豆兒水,說會子話兒,倒也能消暑解悶兒不是?”
徐挽瀾掏了銀錢,緩緩笑道:“怎么好讓娘子掏錢?這豆兒水,我便替娘子付了?!?br/>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著眼兒,打量著那晁阿母,見她指甲留得極長,心里便有了猜測。按理來說,似這般窮苦人家,往常都是要干活的,必不會將指甲留得恁長。而唯有做穩(wěn)婆的娘子,因要給嬰兒“開路”,所以非得留長指甲不可——這其實是一種非常愚昧的行為,對產(chǎn)婦傷害不小,甚至還會令產(chǎn)婦死亡。
而那晁阿母聞言一喜,因占了便宜,愈發(fā)高興起來,呵呵樂道:“咱徐三娘,真是個大方人兒。那我也不能小氣了?!毖粤T,她自懷中掏了幾個果子出來,擱到那木桌之上,并笑道:“這是姑娘果,方才給人家接生,生了個大胖閨女,那戶人家高興得不行,便塞了我?guī)讉€果子吃。咱兩個不若一塊兒吃了得了。”
她果然猜的沒錯,這晁阿母,正是靠給人接生糊口度日。現(xiàn)下晁阿母不過說了兩句話兒,這徐挽瀾心里,便立時又有了計較。
在這穩(wěn)婆行當里,也有高下之分,貴賤之別。晁阿母接生的人家,生了女兒,卻只賞給這晁氏幾個不值錢的姑娘果,可見也不是甚么富裕人家。由此可見,這晁阿母因是賤籍,旁人多半瞧不起她,也就那同是賤籍出身的人家,才會找她去接生穩(wěn)產(chǎn)。
思及此處,徐挽瀾心上一嘆,面上卻帶著笑,一把抓了那姑娘果兒在手,剝了皮,放入口中,邊細細嚼著,邊朗聲道:“倒是有段時日,不曾吃過這姑娘果兒了。這果子,真是看著好看,吃著好吃,這一個個的,真跟那小金燈籠似的,難怪有人管它叫做‘錦燈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