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漾遲疑了。一想到與她溝通的是數(shù)字算法程序，怎么都覺得對方誠意欠奉。
　　手邊的碗里，面已經(jīng)坨成一團。一頓飯從午后吃到將近傍晚，幾封郵件看了又看，她停職后的前途依然愁云慘淡。
　　徐雯婉告訴她，員工停職期間也是發(fā)薪水的，一般是基本工資的百分之八十。
　　周漾閉了閉眼，勇敢地滑開手機銀行，小心翼翼地瞄了瞄存款余額。
　　“唉……”她低哼一聲，無力地把頭埋進手肘。
　　急救中心調(diào)度接線員的薪資本就不高，交交房租就沒剩多少了。東華的吃住費用又是一線城市里比較昂貴的。她來這里快一年，基本沒有攢下什么錢。
　　而眼下快到年關，新年第一季度的房租正朝她張著血盆大口。
　　周漾抓了抓頭發(fā)。原來停職對她造成的是精神與物質(zhì)的雙重打擊。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本著先賺點外快解決燃眉之急的想法，她堅強地抬起頭，運指如飛，逐一回復郵件里拋來橄欖枝的機構。
　　第二天，周漾回急救中心整理交接。她之前離開得匆忙，辦公室的私人物品沒收拾，制服也在衣柜里掛著。由于還不知道這次停職時間會有多長，她打算把這些先打包帶回家。
　　她到達的時候同事都在值白班，偌大的辦公室空空蕩蕩，看著十分冷清。
　　不久前的某天，她因為飛機上的善舉，在這里被同事們圍觀熱議、交口稱贊。
　　辦公桌上，她參加aha培訓時整理的筆記隨意地插在文件框里。韓艷之前還讓她抽空給大家做個心得分享……
　　想想竟有點恍如隔世。
　　周漾輕撇嘴角，歸攏桌上的個人物品放進背包。
　　走廊上，壓著嗓子的交談聲由遠及近。
　　“哎，今天是不是有人來采訪？”
　　“什么？”
　　“我剛瞄見蔣組在辦公室里對著個話筒叭叭地說呢?！?br/>　　“哦那估計又是連續(xù)多少年被評為先進單位的采訪吧?！?br/>　　“呵……反正擋槍的是員工，出風頭的都是領導?！?br/>　　話頭在辦公室門外戛然而止。
　　吳箏面上閃過一絲尷尬：“周漾，去吃飯嗎？”
　　周漾也沒料到剛出門就遇到拎著飯盒的意見處同事。
　　徐雯婉掙開吳箏扯衣角的手，上前拉過她，“走，一起去吃午飯?！?br/>　　周漾看看時間，想著回家也是泡面解決，從善如流地跟著她們?nèi)挝皇程盟埧ā?br/>　　徐雯婉一肚子不平，吃飯的時候還不忘吐槽蔣萬。
　　“我不閉眼睛都能想象蔣組接受采訪的那套說辭。?。∥抑行倪B續(xù)三年被評為院前急救系統(tǒng)先進單位，這與中心領_導的英明決策，中心醫(yī)療硬件的不斷完善，中心各項措施的及時落地……不拉不拉密不可分……什么？你說投訴事件？那是個別員工年輕沒有經(jīng)驗……”
　　她的語氣學得惟妙惟肖，周漾一口酸辣土豆絲差點嗆進喉嚨里。
　　吳箏不那么沒遮沒攔，敲敲她的碗邊：“行了，大雞腿都堵不上你的嘴?！?br/>　　徐雯婉吐舌四顧。還好中心員工實行分時分批就餐，此刻還沒到大量上人的時候。
　　“我這是為熱線部的伙伴們發(fā)聲好嗎?！?br/>　　周漾受處分后，熱線部其他員工大多心有戚戚。徐雯婉說，誰能保證自己接線時不會情急失言，誰不擔心遇上王越那樣胡攪蠻纏的投訴人，協(xié)商解決不成被當成靶子掛上微_博，給對方增加流量熱度。
　　周漾無意識地攪著餐盤里的咖喱雞。
　　對面的人終于埋頭扒飯，她得空插話道：“其實蔣組他們盡力了。電話溝通，私下道歉，當面致歉都試過了。是對方別有用心?！?br/>　　她抬頭笑笑：“而且我只是微_博上停職嘛，聽張楠說不一定會出內(nèi)部公_告，少則十天，多則一個月，很快就會回來啦?！?br/>　　脫口的話語輕飄得仿佛沒有份量，眼下的經(jīng)濟窘境卻是肩頭實實在在的重壓。
　　回到家后，周漾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子郵箱，查看有無進一步的商務合作意向。
　　過了幾天，她約了一家新媒體公司進行面談。
　　對方發(fā)來的策劃案里為她打造了一個虛擬ip形象，以此串聯(lián)每期急救科普知識。按照他們的說法，她只要如期輸出內(nèi)容就能坐收小錢錢，背后的ip運作、引流漲粉等都由團隊包圓。
　　不料見面后，商務經(jīng)理突然變卦，試圖說服她簽真人經(jīng)紀約，承諾會把她運作成有影響力的名人網(wǎng)紅。
　　他們的說法有違她的合作初衷。委婉拒絕后，公司的會客室里突然呼啦啦涌進五六個人，按照策劃、宣傳、形象設計、平臺助推等職位，輪番陳述對她個人ip的打造構想，聽得她昏頭脹腦如坐針氈。
　　“姚經(jīng)理，是這樣的，我是對您郵件策劃案里那個虛擬ip的構想感興趣，既能發(fā)揮我的愛好特長，又能繼續(xù)科普一些急救常識，我不是想做什么網(wǎng)紅大v……”
　　“這就是我們?yōu)槟惆才诺膱F隊啦。我們的成功案例有……”